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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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命传来,刘禹锡正与前来接风的岳阳友人相晤于酒肆之中。闻知再贬,禹锡如万箭锥心,却与前来相会的友人玩笑道:“如此甚好!朗州不过在长沙之下,省却禹锡许多路途颠簸,甚好!刺史劳碌不堪,司马清闲有加,甚好甚好!”

说罢,禹锡仰天尽饮一杯。

不过刘禹锡毕竟是坚毅之人,绝不会为悲伤情绪左右许久。在刘禹锡的心中,报君保民的信念绝不会坍塌。“禹锡过去从未治理郡县,骤擢台府,百官难以心服,备受讥议亦在情理之中。此次贬为司马,一旦量移可望获授刺史,正可弥补履历欠缺。异日政绩在手,重登阙廷,再为大唐建功不迟!”

刘禹锡到朗州时,已是十一月。朗州当年刚经历一场严重的水涝灾害,州治武陵城中狼藉未消,疮痍满目,灾民流离失所,塞于道路。但朗州偏远,州小财寡,赈济不利,刺史宇文宿只见了刘禹锡一面,简单寒暄几句,便又忙于筹措赈灾钱粮之事,只令几个衙役随从禹锡而已。

按《唐六典》所定,州司马应主管本州纪纲众务,通判列曹,本该是州内举足轻重的官员。但到了中唐之后,州刺史职权强化,司马渐渐成为闲官。尤其是边远下州,州司马一职往往成为安置贬谪官员的选择。不过,州刺史们都明白,这些被从京城贬谪下来的司马们,知交故友遍及朝野,无人不有达官显贵在朝中伺机援引,或许明日便会再度飞黄腾达。因此,刺史们不仅不敢以上官自居,反而将其视为与当朝权贵结交之便利。如韦执谊到崖州后,崖州刺史委之以州务,事事皆与执谊相商而后行之,使执谊虽殁于崖州,亦有政绩相传。

朗州刺史宇文宿当然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宇文宿对刘禹锡的敬仰结纳之意,没有选对表达方式。刘禹锡每日见闻灾民啼苦号寒,唯愿克尽全力,咸与赈务。宇文宿只命衙役跟随照应却不授禹锡以实务,令禹锡只能袖手旁观,使他殊为痛苦。

按朝廷规制,州司马不得居于官府馆驿,需自寻住所。刘禹锡遍览武陵城内外,将住址选在沅水之畔招屈亭边的一处老宅。

对于荆楚百姓而言,招屈亭无疑是一个满含悲伤的地方。屈原于此怀玉投江,乡民们在此建了招屈亭以为纪念。秦朝末年,群雄割据,楚义帝被项羽暗杀于郴州,武陵人民咸服缟素在此祭拜,天下义之。从此之后,招屈亭便成为郁郁不得志者吊古伤今的所在。刘禹锡选此处居住,自然有此寓意。

刘禹锡本以为边远下州之民蛮荒未脱,却忘了屈原之所以被荆楚百姓传诵千年,正是因为他将繁荣兴盛的楚文化传授给了这里的人民,时至今日,仍有《九歌》传唱于民间。安史之乱时,北人南迁亦使朗州受益,地方文化教育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作为例证,刘禹锡的才名在朗州虽非家喻户晓,也算知之甚众。闻刘禹锡到此为州司马,豪家富户无不往来拜谒,邀作贵宾。刘禹锡惊讶地发现,本地大户人家颇知礼仪,家以藏书丰富为荣,普通百姓崇圣敬学,儒风深厚。尤其是《易经》大家顾彖、董颋久居朗州,观察天下的视角与常在京城的刘禹锡往往不同,谈古论今,见地极深,所言所论,令他大开眼界。

在刘禹锡热切的盼望中,元和元年(公元806年)的改元大赦敕文终于传到了朗州。就在刘禹锡向杜佑致书援引未几,宪宗下诏:左降官韦执谊、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凌准、程异等八人,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

这样一道诏书,决然堵死了刘禹锡等人重归朝堂的希望。但对于刘禹锡而言,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一道“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的诏书实在已是乏善可陈。只可怜王叔文,一生唯愿辅佐先皇励精图治,最终却落了个下诏赐死的结局。相较之下,刘禹锡等人已是幸运万分。

第十章 失坐骑葬马龙渊

令刘禹锡欣慰的是,刺史宇文宿并未因这道几乎断了他仕途希望的诏书而慢待于他,身边的朋友们也未因此而疏远他。

刘禹锡写下《砥石赋》自励,从此之后,刘禹锡即使对不公的遭遇有牢骚、有怨言、有不满、有悲伤,但从未产生过丝毫的动摇,“蹈道之心一,而俟时之志坚”。

刘禹锡安下心来待在朗州。州司马本无甚要务,刺史宇文宿亦不加苛求,刘禹锡闲来无事,便有意寻访荆楚胜迹。刘禹锡在招屈亭边的宅子没有马厩,自到朗州后,他一直将坐骑托付给附近农家照料。因要出游,禹锡自然要将坐骑领回。可是他刚到乡邻家篱笆外,得知自己骑行多年的骏马,死于非命。蹊跷的是,农夫对此马堪比对儿女还要尽心。

“此马生于北方、长于北方,不习江南水土,又常居厩中,丧于疾病,亦在理中。” 刘禹锡亦未追究农夫,便于河岸,将马火化,以土坛盛其骨灰,向前面一潭碧水走去。

同行的刺史宇文宿疑惑:“梦得在沅水边火化了马尸,却是闻所未闻,不知是何用意,还请梦得赐教!”

刘禹锡抚着怀中土坛,答道:“刺史有所不知,此马乃大宛血统,随禹锡多年,涉水踏沙,蹚崎岖如履平地,谁人不赞我马威武?后有道人观之,言我马本为渊中之龙,与我有知遇之缘,于是禹锡更加珍爱。不意禹锡陡招祸患,连累此马随我劳顿千里,羁留山水之间,再不得奔驰于广阔的原野之上,终而与我缘尽于此。禹锡心有不忍,念及道士言语,于是将其烧化,封入土坛,欲投之于县南山中龙渊泉,令其重归龙宫。”

宇文宿理解,刘禹锡以此马而自喻:昔日驰走天下,风驰电掣,行人侧目。然而一朝落难,流落荆楚,无适口之饮食,有荆棘于路途,纵有通天之本领,却只能哀鸣于马厩。禹锡投土坛于龙渊,以渊中之龙自比,禹锡之豪情令宇文宿肃然起敬而愀然生怜。

在宇文宿的坚持下,刘禹锡没有反对他带着衙役们跟随自己一同往龙渊泉葬马。

龙渊泉深不可测,土坛落入水中,激起道道涟漪。刘禹锡焉能不希望自己的殷殷之志亦能感动宪宗而降下奇迹?可是,土坛的影子很快便消失在碧绿的泉中,刘禹锡也明白,空有这一片报国之心,在宪宗的心中必然是石沉大海。看着水面的涟漪渐渐消失,刘禹锡感到了空前的惆怅和悲凉。于是折苍翠竹枝为笔,蘸龙渊泉水为墨,在岸边青石板上书《伤我马词》。诗意是痛悼病死之爱骑,实际上是为自己被贬朗州,不得报效社稷而悲伤。

刘禹锡葬马龙渊事毕,已至黄昏。忽然,对面山上响起鼓乐,间或呐喊之声。刘禹锡闻声望去,见山坡上人群攒拥,手持火把,载歌载舞。“此乃烧畲。”宇文宿道,“烧畲如此玄妙壮观,若似一幅图画,描绘出山民辛劳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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