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 研

据说蛋炒饭的发明者，是隋朝一员大将，叫杨素。那时节，蛋炒饭还不叫蛋炒饭，叫碎金饭。好文艺的名字，“金”字尤其惹眼，无疑是奔着鸡蛋去的。炒鸡蛋油灿灿，金黄金黄，很璀璨的样子，让人食欲大增。

米饭本是寻常所见，没啥稀罕，但有炒鸡蛋来撑腰，档次也就骤然提上去。可这档次自然又比不上精英、文青们的矫情，如孔子讲究个食不厌精，肉割得不正都不吃，孟子建议君子远庖厨，离厨房远远的，负责吃和点赞就行，陆羽泡个茶吧，要讲究“山水为上，江水中，井水下”，一伙子人，从唐代张又新、明代张谦、徐霞客、清代邢江，到那个写出名句“夕阳芳草见猪游”的乾隆，前后数百年，都忙乎着为“天下第一水”的归属争论不休……

蛋炒饭，接地气得厉害，和高大上不沾边，即便出现在文学史，似乎也只适合演绎寻常生活的小确幸和小悲催。如古龙小说里，刺客杀完人以后，为犒劳自己，用半盆剩饭、半斤猪油、十个鸡蛋整了一大份蛋炒饭，血淋淋的江湖险恶，因为蛋炒饭，倒显出几分日常，说起来，杀人也不过是门糊口的营生。再说这个千余年前的杨素，其实也是著名典故“红拂夜奔”里的，嗯，男二号，他的家妓，一个叫红拂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原以为终会与蛋炒饭的发明者及蛋炒饭扯上点关系了，半路还是同一个叫李靖的家伙私奔了。

但蛋炒饭在文学史终究还是有它无法撼动的地位，只因这份蛋炒饭是张爱玲的闺蜜苏青吃的。当年苏青创办月刊《天地》，到处找熟人写稿，胡兰成和张爱玲也被一块儿拉来。《天地》第二期，张的小说《封锁》迷住了胡兰成，又接连在第三、第四期读了张的散文，胡坐不住了，跑到苏青的办公室，拉扯半天，又请她到外面吃了一份蛋炒饭，才成功搞到了张爱玲的地址，才有后面的狗血故事。

也许这蛋炒饭和《无极》里的馒头一样，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做自己，却不想掀起惊世波澜，许多年后，当人们从张爱玲垃圾袋翻出普通牛奶、速泡燕麦片、即食小香肠、速冻意大利菜肉饺子，感叹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再计较味道，与其童年时代的至精至贵比起来实在过于凄凉”时，当年这份蛋炒饭尤显得忧伤。

这肯定也是苏青未曾料想的，依她大大咧咧又极为入世的性格，当她在大嚼特嚼这份注定背黑锅的蛋炒饭时，若配上背景音乐，也不会是《滚滚红尘》《传奇》之类，而应该是庾澄庆歌里写的：“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饭要粒粒分开，还要沾着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