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茵 姐
清香菡萏不染尘(国画) 王学俊
柴门半开
卖麦子
《从0到1做微商 》
夏日(油画) 蔡卫星
老 井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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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 姐

♣ 韦有义

我从边防军退伍回家那年,第一天晚上夜宿乌尔禾,不记得有梦;第二天到奎屯55公里过夜的时候,整夜都在做梦。浅梦中是似曾相识的山水画面。画面中有个粉红色衣服的少女,她时而在家中织布,时而在河边洗衣,那娴雅飘逸的身影我太熟悉了!我惊喜地叫了声茵姐!茵姐不但没有应声,而且梦中的画面也没了。没有了画面,但梦并没有中止。梦中,一个老者的声音平缓地讲述说,茵姐是来新疆摘棉花的,因车祸死在这里。

画面又出现了,只见柏油马路外侧的戈壁滩上,旋转着出现了个黄色的坟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显,最后孤零零、光秃秃地定格在那里……

梦醒来我不明白,茵姐去世了12年,为啥在这梦见她?更让我不明白的是,我夜里还起来了两次,为啥一睡下仍然还在做同一个梦?但我明白了,茵姐不是出车祸死的,她活了17岁,苦了一辈子……

茵姐是姨夫在洛河滩捡来的月子娃。

姨长妈9岁,婆家的饭吃了8年吃不圆肚子。春荒里姨父抱回一个弃婴,外公把他那几根山羊胡子捻了半个时辰,才工工整整地写出了个“茵”字。

取名叫茵,寓意为“引”。来自豫西的习俗——在母鸡不下蛋的时候,在鸡窝里摆上一个叫作“引蛋”的鸡蛋,这对于那些不下蛋,或不知道在哪下蛋的鸡来说,都是一种警示。外公的小诸葛又一次誉满乡里。来年的正月里,姨果然生了个叫作印来的胖小子。姨有了自己的骨血,就嫌弃茵姐了。茵姐好像知道自己没有撒娇的资本,不到两岁,大人们一出门就把她锁在屋里,只要有块冷红薯哄着,整晌都不哭不闹;到了五六岁,就能带着印来,脚踩着小板凳刷锅洗碗,手拉着风箱做汤煮饭了。

茵姐有次打碎了个粗瓷碗,姨一巴掌打得她顺嘴淌血。妈劝姨说:“姐,像小茵这年纪的孩子,都还闹人哩。她还擎不动咱的巴掌啊!”姨撇着嘴说:“咋了?还没给你当媳妇就护短了?”姨说这话时冲着我诡秘地一笑,也给我心里激出了窟窿眼——我是妈的独生子,那不是让茵姐给我当媳妇嘛!我喜欢茵姐。她不用化妆,就像古戏里有韵味的美人;她通情达理,心灵手巧。妈说织布了要茵姐来家帮忙,她一进门不是洗衣做饭,就是抢着上织布机织布。妈把她从织布机上扯下来说:“小茵,姨叫你过来,就是想叫你来休养几天,你看你都累成啥样子了!”我慌忙拿出《李亚仙与郑元和》的连环画给茵姐讲解,她脸上泛出幸福的红晕,妈看着、笑着把织布机蹬得当当响。

没想到姨父上山摔成了残疾,两三年里看病吃药,连死带埋,塌下了300元的大窟窿。姨知道妈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暗地里将茵姐许给一个叫作“癞蛤蟆驴娃”的汉子。

驴娃我不陌生。虽说我们小学同校,他却比我大一轮。他块头大,脾气大,身上、脸上布满黄疙瘩不说,又偷鸡摸狗,这样人们便在他奶名驴娃的前面,挂上了块“癞蛤蟆”的牌子。

驴娃当年说是去给他舅家的生产队买牛了,却拿着钱跑了个没影没踪。有人说他在西北,有人说他在东北,还有人说他出去叫人害了,直到他十年后回来探亲,善良的人们才发现,这货手里有着大把的钞票。

驴娃一进门茵姐就跑来向妈求救。不一会儿姨撵来对妈说:“这闺女听风就是雨。咱这两姨亲是爹定下的。爹在世了我要是有那截花花肠子,还能在他面前叽咛叽咛,如今爹不在世了,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呀!”

姨说家里等着磨面领回了茵姐。茵姐回去推了一下午石磨,人累得半死,心却踏实多了。没想到就在当天夜里,姨叫开了茵姐的房门,驴娃扑上去就把她给掐昏了……

驴娃带走茵姐的第二年夏天,姨在村里的饭场说茵姐死了。她说这话时边说边吃,那一脸轻松的样子还不如死掉她家的一只小鸡。谁能想到就在这一年的秋后,她的宝贝儿子印来也跟脚走了。

印来的死有些蹊跷。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赶着大牲口过河赶集。不知道一向温顺的大红马,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在洛河滩尥起了蹶子?一蹄子弹在印来的心口上,印来倒地后连动都没动就没了命。

姨成了孤老婆子不说,还常常梦见茵姐披头散发,伸着长长的舌头站在她床头。她找阴阳先生不济事,这才厚着脸到俺家求救。妈没好气地说:“对自己的孩子你驱什么鬼,画什么符?小茵有多屈你不知道?”妈到茵姐生前住过的土窑洞里燃着香、烧着冥币说:“小茵,姨咋能不知道你心里苦?往后有啥事给姨说,你不知道姨有多想你啊!”

也可能是精神作用,打那以后,姨说的那种情形没有了。

我回家把奎屯奇梦说给妈听,妈流着泪说:“你茵姐死到哪了我拿不准。但从梦中看你茵姐是跟着你回来了!在咱家给你茵姐立个牌位,从今她就是我的亲闺女”。

我把梦又说给了姨,她没吭气。手抖着从箱底拿出了个发黄的信封,我一眼认出了驴娃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再细瞧瞧来信的地址和邮戳,竟然真的是来自奎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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