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鸿 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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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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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 沟

♣ 张向前

这匹马站立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它应该是项羽胯下的那匹乌骓马,主人临终前把它送给了乌江亭长。耻于渡江的项羽,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数十骑践踏踩蹂,相互争夺残杀,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项羽应该会有所预料。而这,对于豪情的西楚霸王来说,算啥?自刎之前,他看见了故旧——汉骑司马吕马童。“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项上人头,他只是送了故人一个封万户侯的人情罢了。

战场成了风景名胜区,这是时间与文化使然。入口处有一三角地带,花草簇拥之间有一醒目雕塑。高大的基座上雄峙一人,身披大氅,甲胄满身。打眼一望,便知此人是项羽无疑。只见他豹眼圆睁,左手按压剑柄,右手高举大鼎,一副英武勇猛姿势,豪气干云。这形象,就是民众心目中的项羽,也与史书上“力能扛鼎”的霸王极为吻合。

顺着一条小路往北走不远,再往东走,便是昔日的霸王城。岁月峥嵘,已看不出原有风貌。路南的土堆高低不平,像是自然的小山丘又像是人工的夯土层。或许它就是当年的城墙壁垒。林间小道曲折蜿蜒,下坡复上坡,至一土丘高处,眼前豁然开朗,那匹战马就立在这儿。它已经不是号称“天下第一” 的骏马了。当年的乌骓是一匹黑马,通体黑缎子一般油光放亮,背长腰短而平直,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名唤“踏云乌骓”,随霸王身经百战无有败绩。这仅是一座仿乌骓制作的战马铁塑,全身黄褐色,却仍然能看出体魄强健筋骨壮实,浑身充满张力。面对滔滔大河,战马引颈长嘶。马背上的鞍座、鞍座上的战袍都滑落下来,地上是一些遗弃的刀枪、盾牌、器械。败象已显,马的长嘶应该有些悲怆,甚而哀号。是在苦觅主人,还是不忍离去?

北面平川,一条河自西而来。鸿沟在哪儿?我有些迷茫,除了这条大河——黄河,附近似乎没有其他河流了。想找项羽的士兵问询——他们已消散在尘埃里。我惘然若失,目光自北而西,对面也是一座山,不高,几乎与此山平齐。“那就是汉王城,当年刘邦站在对面的城墙上号令将士,组织军队阻击项羽西进。”鸿沟呢?见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当地一老人努嘴抬手,随意地指了一下两山之间的一条沟壑。“诺,就那!”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鸿沟?我惊讶不已。眼前这条普普通通的沟壑就是刘项中分天下的界线—— “鸿沟”!水呢?河呢?沟底空空如也,一条不算宽大的柏油公路蜿蜒其间。鸿沟干涸了,没有了当年的波涛汹涌,水道变成了陆路通道。

项羽也不是没能跨过鸿沟。他曾经两次跨过鸿沟,攻占荥阳、成皋,打得刘邦落荒而逃。屡败屡战的刘邦,毫不气馁。第三次他动了心思,派人绝楚粮道,又从南北牵制楚军。后方起火的项羽哪有心思恋战,被迫接受和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西汉东楚。撤退时,乌骓马原地踯躅,不肯离开。项羽虎目圆睁,提剑遥指西边汉军大帐,愤愤地说:“待我收拾停当,他日再来一决雌雄。”这个连父亲、老婆性命都不顾的对手,岂能放虎归山,让他重整旗鼓再来。喘息未定,刘邦就毁约东进,越鸿沟,围剿楚军。《垓下歌》响起,继而一剑封喉。有时想想,生逢乱世的项羽本身,或许就是一柄利剑,刀锋所指,身首异处。没有料到的是,它有一天指向了自己。

这位老人说,在他小的时候,鸿沟还有四五十里长,水波荡漾,向北流入黄河。几十年的光阴,黄河屡次改道南移,一点一点地迫近广武山脚下,王城北面不断被黄河水冲刷侵蚀,部分墙体渐渐地垮塌滑入水中,完整坚固高大的城池原貌分崩离析不复初时。那时在黄河北面,尚有三个营寨,分别叫白马营、三铺营、姚旗营,不知还在否?偶有村民在鸿沟两侧的断壁残垣中捡到一些箭镞,有三棱平面的,有三棱凹面的。尽管锈迹斑斑,却掩饰不住曾经锐利的锋芒。有人说三棱平面的是汉王箭,三棱凹面的是霸王箭。不知这些生锈的箭镞,是否真的参与过两千多年前那场著名的楚汉战争。

乌江亭长载马过河,乌骓满目蕴泪。船至江心,马投河而殁。这让我想起了关羽座下的赤兔马,也是在关羽遇难后数日不食草料而亡。马尤如此,人何以堪?

暗淡了刀光剑影,荒芜了烽火边城。霸王城成了一丘黄土,汉王城成了黄土一丘。没有这匹悲情的战马,广武山似乎有些荒山野岭的错觉。土丘和山峦之上,几无稼禾。山风吹过,草木偃倒起伏,恍如两军对垒厮杀……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只有这匹铁铸的战马引颈长嘶,忠诚地守望在这里。

鸿沟的水干了,项羽的伤口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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