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云老师来信了。林老师的信是范校长送来的。范校长要求高老师，一定要在班里读给全体同学，说是会对这次的测验大有帮助。

高老师还没有把信看完，范校长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张白纸，说：“哎，高老师，你看能不能给这首词配个曲子？同学们唱了，肯定会激起学习的热情和自信！”

高虹接过来，小声读着：“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

校长解释着：“这是个老口号了，我们小时候老师就经常说。可是这么多年没改变，困难还是像弹簧！配个曲子吧高老师，只要对学生战胜困难、搞好学习有帮助，我们就毫无保留地去努力！”

高老师决定先给同学们读信，至于校长的“弹簧歌”，那真得等灵感的光临了。一上课，她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信来，高高地举着，用激昂的声调说：“同学们，这是一封信，一封特殊的信。是一个病中的老师写给她远方的学生的信。她和同学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故事。她没有说，我感到了。我很感动！真的同学们，我读了很感动！所以就把它推荐给大家。现在，请范梅同学读一读。”

范梅走上讲台，从老师手里接过信来。她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大声读起来：

亲爱的同学们：

你们好！躺在安宁的病房里，我的心一直不能安宁！因为我的病耽误了你们的学习。我很内疚！孩子们，对不起！

仅仅因为病，我似乎还能承受。想起和你们相处的日日夜夜，想起因为我的急躁带给你们的心灵伤害，我更是深感内疚！孩子们，对不起！

窗外的鸟鸣告诉我，夏天已经很深。这是个生长的季节。愿你们像黄河边挺拔的杨林，成长在愉快的喧哗声中！

亲爱的同学们，请接受我的真诚的道歉！只有真诚道歉，我才能得到心灵的安宁！

深爱你们的、深感内疚的、病床上的林云！

范梅读着，不觉得眼睛就湿了。同学们听着，也都有些感动。

范梅读完了，她大声地要求着：“高老师，请您转告林老师，我们也想她！我们祝愿她早日康复！”

“嗯，我替林老师谢谢大家！”高老师说，“同学们，我跟林老师从没有见过面。这封信还是要由同学们来回。林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好好成长。她对耽误了你们的学业深感内疚。我提议，等这次会考之后，我们要把最好的成绩报给林老师。这才是对林老师的最大安慰和祝福！同学们，我说的对吗？”“对！”同学们的声音显得很没力气。

刘健飞站起来：“高老师，林老师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高老师说：“没有。她还在病中，她只是想念你们！”

“啊！”何用功、刘二秀等都松了一口气。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老师的信引起了同学们纷纷的猜测和讨论，放学的路上，何用功追上刘健飞：“刘健飞，你说林老师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

刘健飞反问他：“林老师要是回来了高老师走不走？”

“高老师是教音乐的，她要回来了，高老师肯定得走。”

“这么说，还是林老师生着病好！”刘健飞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你说呢？只用歪功不用正功？”

何用功站住脚，郑重地看着刘健飞：“刘健飞，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了！林老师病了高老师来了。这样的话我不能允许你再说了知道吗？”

刘健飞看着何用功，点了点头：“好吧，高老师走了我再说！”

何用功不悦地看他一眼，示威似地举了举拳头。

刘二秀和范梅一块儿走着。刘二秀低着头，一言不发。范梅说：“二秀，我感觉林老师的信话里有话，她应该感觉到她做得有些不对，要不，她咋老说道歉呢？”

“我也有感觉。但是、但是她最好不要回来。”

“为啥？”范梅说。

“范梅，我不回答你也知道。如果让全班举手表决，大家肯定都不愿意让她回来！如果这次会考大家考出了好成绩林老师就会回来，我宁愿考不及格！”

大强的心情也受了影响。他不知道林老师好了好还是不好好，坐在灯下的餐桌前，他没有敲碗，也没有看书，呆呆的了无情绪。奶奶显然感到了什么，她说：“大强，你咋不吭声啊？”大强嗯一声：“我在想事！”

“我能帮你想吗哥？”心明接话。

奶奶不依了：“你一个小人儿能帮他想。各人有各人的事。男孩子长大了，心事多着呢！你不要打岔！”

心明不吭了。

高虹决定在会考前做几个学生的家访，首先选了大强家。她想更多地知道这一家三口的情况。高虹的姑姑是省城的眼科专家，她多次在姑姑面前提到心明，说她聪明优秀，好学上进，尤其是她的音乐天赋，简直是天使的精灵。她请求姑姑操心，看能不能给心明治好眼睛。姑姑很上心，让她录一段视频传过去。心明正学着，忽然听见了高老师的脚步声：“奶奶，高老师来了！”心明喊一声就站起来，“哥，高老师来了！”

大强直起头听。三只羊咩咩地叫起来。

“真是高老师呢！”奶奶也听见了。

大强站起来，正要出去。高老师来到了大门口：“大强，范大强！”

“啊，高老师！”大强连忙向外跑。

奶奶和心明也都迎了出来。

“大娘，我是高虹！”高老师大声说，“来看看你！”

“我知道高老师。大强就是您领去上学的！快坐吧高老师！快给老师倒水！”

范大强慌着倒水。

“高老师啊，两个孩子天天念叨您，说您咋好咋慈爱，对他们咋样的关心、呵护。心明也天天说，那个最好闻的就是高老师！”奶奶哈哈地笑着，“盲人就是个鼻子灵！”

几个人都笑了。心明拉住高老师的手，一脸的幸福。

看着餐桌上大强的课本，高老师信手拿起来，翻着，说：“大强，有啥困难吗？”

大强摇摇头：“高老师，林老师近期会回来吗？”

“不会。”高虹摇了摇头，“嗳？这很重要吗？”

大强点头：“嗯。它会影响咱班会考的成绩！”

“我知道了。你告诉同学们，高老师不会走。高老师一定陪伴着你们进入六年级，直到小学毕业！”

“真的？”

“真的！”

“高老师！”大强嘴唇抖动了几下，忽然流下泪来。（完）

（由于版权关系，《花儿与歌声》连载到此结束。从下期起，开始连载茅盾文学奖得主李佩甫继“平原三部曲”之后推出的最新长篇力作《平原客》，敬请读者垂注。）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