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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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陈夏想起了一个普通的下午,父亲陈金旺去码头扛活了,她就坐在床沿上,抱着陈山买给她的收音机听连阔如的评书《全本隋唐》。陈夏是被一个叫千田英子的日本女人带走的,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陈夏咧开嘴笑了,对千田英子说,两位先生和这位小姐,你们找谁。

千田英子立即愣了。

陈夏是被千田英子以陈山在找她为由从家中带走的,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将作为人质。在荒木惟的办公室里,她安静得一塌糊涂。荒木惟一步步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低声说,我是荒木惟,是日本人。我知道你叫陈夏。

陈夏打断了荒木惟的话,她说,荒木君,你有心脏病。

我为什么就有心脏病?

陈夏说,因为你的心跳有时候快,有时候慢。

就在那一刻,荒木惟心中涌起了千丝万缕的喜悦,突然觉得陈夏不用死了。他想要让陈夏试着监听电台。他缓慢地仰起脸,心中想这一切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也是天皇陛下冥冥之中的恩泽。荒木惟开始同陈夏谈天,他每天都会泡一壶龙井茶,每天都要边喝茶边给陈夏讲一个钟头。他主要讲的是大上海一片和谐,中日亲善,美好如春。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得见,你出门去看看就知道,一切都在变好。而一九三七年曾经响过的枪声,是因为日本人必须动用武力,才能让大东亚共荣。这一切都是因为中国军队的盲目抵抗造成的,让中国人和日本人白白多流了那么多的血。

陈夏一言不发。在她的记忆里,几年前上海好象确实是打过一次仗的。那些天陈金旺不再出工,窝在家里吃一碗老酒。陈山还是见不到人影,他仿佛比以前更忙了。如果隔三岔五陈山出现在家中,也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然后陈金旺的骂声就会响起来,瘪三。陈山从不会同陈金旺争吵,他当作没听到,然后他会出现在陈夏的房间里,摸一下陈夏的头发,把一块力士香皂或者一盒百雀羚塞在陈夏的手里。

陈夏就笑,说,小哥哥,什么好东西。

陈山开始吹牛皮,说小哥哥的好东西多如牛毛。这是人家找我办事体,送给我的。漂亮女人才能用。

陈夏又笑,说,我很漂亮吗?

陈山说,我妹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就算你以后要嫁人了,小哥哥也得给你办最像样的嫁妆,不能让人家小瞧你……陈山还没有说完,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他倒在妹妹的床上睏熟了。

这些记忆跳出来,让陈夏更加想念小哥哥。她突然觉得,小哥哥几乎就是她的全世界,有时候她想小哥哥想得要哭。在这样的情绪里,她得按照荒木惟的指令学习监听。果然陈夏的天赋让荒木惟惊讶,她很容易找到一般人根本听不见的电波频率,在上海上空纷杂交错的无线电信号中找到隐藏得最深的电台。那时候荒木惟觉得,陈夏比她小哥哥更适合当一名特工。他决定要找合适的时机,把陈夏送往日本,接受最严格的训练。

陈山进入重庆的旅途显得无比漫长。春天已然来临,江面上的春风灌进陈山的身体,这让他有一种想要打一架的冲动。在轮船和汽车的百转千回中,陈山始终闭着眼睛。在每一个落脚的码头,陈山都能看到遍地疮痍。他突然觉得他的国家是一个破掉的国家,破得千疮百孔。他想起自己学了跳舞,主要学习的是那种叫探戈的舞,高雅而热烈。教他跳舞的是荒木惟的助手千田英子。那天在梅花堂底楼的小舞厅里,英子和陈山跳《一步之遥》,跳得热烈而欢畅。陈山身上有了微汗,并且他能闻到千田英子身上散发出的青草的气息。这时候荒木惟走进了小舞厅,他的身后有七个人被几名特工人员押着跟了进来。荒木惟不说话,他拔出手枪射杀了六个人。他只打眼睛,子弹穿过眼睛洞穿了脑袋。打完以后,他把枪扔给了陈山,说这是国军在用的M1911手枪,一共可以装七发子弹。现在枪里还有一颗子弹。

那天陈山开了枪。在三个月的训练中,他对着人形靶开过无数次枪。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陈山用枪对准第七人的心脏。那人的眼神无比空洞,仿佛在望向遥远的一座山。陈山扣动扳机,喷洒出来的血滴落在他的皮鞋上。他蹲下身,用一块布擦了很久都没有擦干净。在他的眼里,那红色的血液渗进了皮鞋里,永远也擦不干净了。音乐一直没有停,《一步之遥》仍然热烈而欢畅。荒木惟在这样的热烈中蹲下身来,在陈山的耳边说,别擦了。再怎么擦也不会擦得干净。我让英子给你买一双新皮鞋。

现在陈山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靠在轮船甲板的栏杆上,陈山开始在江风中想象一个叫余小晚的女人。按规定余小晚是他新婚才一个月就分开的堂客。他必须先熟悉自己的堂客。余小晚,25岁,重庆本地人,宽仁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生,曾参加重庆红会组织的战地救援突击队……据说她曾经自己为自己动过一个小手术并缝合过伤口,还在临江路上的扬子江歌舞厅被选为了皇后。还据说,她一般是不喝酒的,但是喝了就不会醉。

身负重伤三个多月后的一天,被认为已经牺牲的肖正国居然从上海回到了重庆,出现在乱糟糟的朝天门码头。天空中飘着细雨,陈山在这陌生的重庆气息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被一名小胡子直接接走了。小胡子是军统第六处人事行政科的,按他的说法,肖正国的船票信息早就被军统上海区的外勤人员掌握。他有一双看上去十分有力的小短腿,走起路来像是装了轮子一般滚动,拎着肖正国的皮箱一个劲往前蹿。那天军统局本部安排接陈山的那辆老掉牙的破车,并没有开往罗家湾,而是把他带到了局本部设在磁器口的秘密审讯室。那是一间废弃的仓库,陈山怅蒙地望着这间诡异的屋子时,小胡子突然从背后袭击了陈山。他从背后抓住陈山的双肩,麻利地把陈山扛摔在地上。然后一支枪顶在了陈山的头上,有五个人从角落里冒出来,他们都用枪指着陈山,把他团团围了起来。

陈山记得自己被捆在一根柱子上。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段吊起来的木头,在他眼里,那是一截睡死过去的树。有人推动了木头,那木头就像敲钟一样,狠狠地撞向陈山的胸口。这让陈山痛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胸口涌起了一丝丝的甜,并且想起了曾经断掉的两根肋骨。他十分害怕这一次木头把胸骨也给撞断了,如果是那样,那他将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人。小胡子最后举枪对准了他的头,说肖科长,你在上海叛变,加入了日谍组织。你把在上海的事情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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