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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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来无此君

♣ 王 剑

王铎的前半生,绝对是一个学霸。

少年王铎在书法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分。他12岁开始临王羲之的《圣教序》帖,3年后,便达到了字字逼真的程度。

此后,王铎又在考试中顺风顺水:乡试,高中;殿试,名列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考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与倪元璐、黄道周一起,被称作大明王朝的“三棵树”。

王铎的一路晋升,过程固然艰辛,但足够励志。

明朝晚期,是风雨飘摇、山河不稳的时代,同时也是沧海横流、吐故纳新的时代。此时的王铎初涉政坛,踌躇满志。他数次弹劾兵部尚书杨嗣昌,反对议和,甘愿领受“廷杖”;时局动荡,他规谏崇祯,不要加派剿饷给百姓。然而,王铎的耿直,换来的却是仕途上的失意。

在乞归省亲的漂泊中,王铎又经受了人生的各种不幸:父母病故,妻子马氏病故,妹妹死于战乱,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先后死于战乱……

此时的王铎,可谓贫困潦倒、孤苦无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擦干眼泪,等待时机。

时机说来就来了。不久,王铎被任命为南明朝廷的东阁大学士。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王铎宵衣旰食,“奖护忠直,疏解禁锢,侃侃有以自处”。

不过,他的努力,并没有为福王带来福祉,却使南明王朝走到了尽头。

公元1645年的一个上午,一场大雨骤然而降,弥漫了残枝摇曳的南京城。随着风雨而来的,还有马蹄踏踏的清兵。

洪武门外,南明王朝的首席大臣王铎率众跪倒在泥路旁,听着一队队的清兵从跟前走过,许久不敢抬起头来。

国破家亡,对王铎而言,要么选择死,要么选择生。但从他跪迎求生的这一刻起,他人生的下半场,注定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铎因为身欠一死,以往所有的惨淡经营便都毁于一旦。王铎胡须浓密,绰号“王胡子”。一天,一群“爱国青年”和吃瓜群众,看不惯他的“苟活”,一拥而上,重点是拔他的胡子。可怜一个美髯公,落得个“须发尽落”。

“人生六十不得意,胸中包藏五斗泪。负日凌云还自嗤,鼎鼐匡时心已碎。”愧疚感与负罪感裹挟而下,彻底改变了王铎生命中的最后几年。

他开始自虐,常常赤着脚,穿着脏衣服,生病了也不吃药。喝酒,唱曲儿,玩女人,“宵旦不分,悲欢间作”,以此来消释内心的悲恸与绝望。有趣的是,王铎过去对纵情声色极为反感,认为这是忘却国耻的行径。

一天,内心苦闷的王铎,一口气草书了十首唐诗。长卷末端,他写下这样一段话:“吾书学之四十年,颇有所从来。不知者则谓为张旭、怀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

“不服”,是说书法,也是说他的命运。王铎胸中多年积压的焦灼、郁闷、不平和绝望,在这三个“不服”中,像火山一样喷发了!

顺治九年,王铎在双槐村病逝。或许是心存预感,他立下遗嘱:用布素殓,垄上无得封树。

正如他之所料,100年后,乾隆皇帝以“率先投顺,游陟列卿,大节有亏,实不齿于人类”为由,把王铎削去谥号,扣上了“贰臣”的帽子。

王铎一向很在意别人的评价。他是奔着当三好学生、国之栋梁的目的去求官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一天他会成为“贰臣”。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很残酷的玩笑。

王铎大节有亏,政治生命有着太多的不堪,但是,我们能不能撇开这些,给他的书法一个公允的评价呢?

王铎的书法,一生吃着“二王”。无论是伟岸豪遒的大楷阁书、高古朴厚的小楷书,还是飞腾跳跃的行草书,都是冠绝古今的精品。

江山易帜、苟延残喘毁了王铎,却也造就了王铎。他将一腔愤懑注入笔端,凭借“酣畅淋漓”的狂草,完成了他生命的炸裂和突围。

每每展观王铎的草书,总是给人以一种气势磅礴、撼人心魄的感觉。他的“一笔书”,往往缠绵十数字,尺幅长达两三米。线条盘桓,连绵奔腾,左冲右突,气势豪放,犹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不可遏制。他的笔端所显露出来的“狰狞”和“冲撞”美学,常常让人叹赏不已。近代书画大家吴昌硕称赞他:“文安健笔蟠蛟螭,有明书法推第一。”启功先生则说:“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

书法,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对于王铎而言,不管世人怎么看他,书法永远是他的墓志铭,也是他跻身艺术殿堂的通行证。

王铎故居位于孟津县会盟镇老城十字路口东,坐北向南,是一座深宅大院。院内种植有王铎喜爱的竹子、梧桐、梅花、藤萝等。“再芝园”中有两棵硕大的灵芝,更增添了故居的仙气。

王铎的生前和身后,都注定是寂寞的。如果有一天,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前来串门,不知王铎有没有勇气给他们开门?

我想,门不开就不开吧,躲在房里练字也不错。你听,拟山园里那“唰唰唰唰”的声音,是不是王铎涨墨的毛笔,在宣纸上快乐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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