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明 著

如果说，这声让十二岁男孩儿感到震惊的枪响寒冷而尖硬，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却给这声枪响增加了刻骨铭心的悲痛。在以后的日子里，在炒豆一般的枪声里，二小总能分辨出这独特的一响，并从这独特的枪响里看见鬼子闪着寒光的刺刀和父亲不屈倒下的身影。

这会儿的村子里似乎安宁了，所有的人都躲了起来，没有躲起来的都被绑了，王大小，石梁的爹韩磙子，还有娶不上媳妇的田窝囊……

躲在山梁上的树丛里，清清楚楚地看着村子里的事情，二小和石梁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二小爹王桂生也被鬼子兵拉了出来。拉他的鬼子又矮又瘦。

“你爹！”石梁脱口而出。“啊！”二小伸头看着。又矮又瘦的鬼子兵用枪指着他。“你的？”鬼子兵摸了摸嘴，又摸了摸屁股，然后往下蹲了蹲。“咯嗒，咯嗒，你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脯。

王桂生使劲皱着眉头。鬼子又比画一遍。“你的？”他把胸脯换成了脑袋。

王桂生努力地学着鬼子的动作，先摸了摸嘴，鬼子点头。又摸了摸屁股，鬼子又点头。王桂生有数了，领着年轻的鬼子走向村头，指着一个浅浅的用石块儿垒成的厕所，躬下身，小心地说了声：“请！”

鬼子狐疑地看王桂生一眼，低了头走进去，很快就捂着鼻子跑出来，嘴里骂着：“八格！”横过枪来，对着王桂生就是一刺刀。

惊慌的王桂生本能地一跳，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他还是受伤了，血从他的胳膊上涌出来，顺着土黄的衣袖往下滴。鬼子兵不罢休，做一个刺杀的姿势，对着王桂生又是一刀。二小爹惊叫着再次躲过。

“男人们统统出来，不出来的统统枪毙！”眨巴着小眼睛的翻译官喊着走过来，对着鬼子兵说了句什么。

气咻咻的鬼子停住手，哇里哇啦地骂着。翻译官扭过脸来大骂王桂生：“混蛋！你怎么敢戏弄太君！”

二小爹一手抓着流血的胳膊，一边大声解释：“他、他不会说人话！”翻译官瞪起眼睛：“什么？”

二小爹想了想，又说：“他不会说咱中国人的话，他用手摸摸嘴又摸摸屁股，我想着他是想屙屎哩，就把他领到这厕所来了……”

翻译官忍不住也笑了，但他立即又故作庄严，大声咋呼：“摸摸嘴摸摸屁股，太君是想吃鸡蛋！”

“噢！”二小爹这才理解了他学的“咯嗒、咯嗒”的意思，“嗳？想吃鸡蛋，他应该先摸屁股后摸嘴呀！你看，母鸡从屁股里嬎出来，又进到他嘴里！”二小爹认真地比画着，没想到旁边的鬼子并没有罢休，他突然端起枪来又是一刺刀。“啊！”翻译官也吓了一跳。二小爹下意识地一躲，但还是被深深刺中，“哎哟”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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