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艳菊

偶尔加班晚归，下了地铁，外面天色已黑，远处万家灯火散发着暖暖的温情。走在晕黄的路灯下，四周迷迷蒙蒙，汽车在马路上沙沙疾驰，路边的花坛里虫声唧唧，深黛色天空上一弯新月明媚皎洁。此时，世界分外静谧，分外安适。原本急切归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心里升起一层朦朦胧胧的诗意。

这便是朦胧的夜色带给人的美感吧，轻松而惬意，忘记疲劳和辛苦。以前，孩子小的时候，我做家庭主妇，家旁边就是公园，吃过晚饭后，一家人总要到公园里溜达，树影花影里闲适安静，抬头看看广袤的天宇，闲闲地聊天，然后踏着温柔的月色回家。日子虽平淡如水，却让人知足而幸福。岁月远去了，却留下了很多甘美的回味。

那时，我们的邻居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工作很忙，天明就去赶公交车上班，天黑才回到家。如此忙累，他们之间却有一个美好的约定，那就是只要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晚上会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到公园里约会，以此让粗粝平淡的生活保持应有的趣味，让两个人的爱情如初相见时的美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朦胧的夜色里，花前月下的浪漫是抵御岁月无情的坚实堤坝。夜晚的美和静让人踏实，心安，从容，相对于生活的单调和柴米油盐的现实，它蕴含着一种含蓄之美。正因为这含蓄之美，人生才会意蕴悠长，隽永美妙。

夏目漱石的小说，我看的不多，但关于他的一则小故事，却总让我想起。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时曾给学生出过一篇短文翻译，他给学生讲，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loveyou"，不应直白的翻译成“我爱你”，而应含蓄，翻译成“今晚月色真美”。

爱情是这世界上最难以言说的美，美在婉转曲折，美在含蓄。若直来直去，没有一点留白，则失去了可回味的一些东西，爱情也就如一张白纸一样乏味了。

“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广为人知，沈从文写过很多情书给张兆和，我以为最美的不是这些情书，而是后来张兆和给他的两封简短的电报。

沈从文写信委托张兆和的二姐张允和帮忙提亲，并在信中写到“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张允和得到父亲的首肯后，带张兆和到邮局给沈从文发了封电报，只有一个字：允。允即请示父亲允许这门亲事，也是张允和的名字，一个字两个意思，后来被戏称为半个字电报。但张兆和心里不放心，又去邮局给沈从文发了一封电报：乡下人，来喝杯甜酒吧。

含蓄是诗的特质。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爱情可以是锦上添花，而长长的人生，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是不能缺乏诗意的，不然，也太枯燥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