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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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快如愿以偿,知道初秀没有结婚,跟一个社会青年好过,肚子像西瓜时才知道怀了孕,而她早就离开了社会青年,连分手都谈不上。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他当时的工作是舞美灯光师,她参加街舞比赛时认识的,也可能不是真正的灯光师,只是一个跑龙套的伙计,这一点她不在乎没细问,所以她其实不那么了解他。他长得像那个做法事的年轻人,这是她动心的原因,他跳舞时屁股扭圈扭得比谁都饱满,做起那种事来也是灵活多样——她从他那儿学到了 69 式,这大约是她唯一记住的事情。

听说对方连男朋友都不是,人们脑子里迅速诞生新的疑问: 她一个人大着肚子怎么办?

担心吴爱香病情加重,初月夫妇已接她过去住。按道理是由姐妹各家轮班,但只有初月家有条件。王阳冥和初月并不和其他人计较,他认为每一个人都应该像独生子女一样将自己视为母亲唯一的依靠,那些子女越多老人越没人管的现象,就是把老人的爱切割的结果,不能因为家里有几兄妹,自己就只尽几分之一责任,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尽百分之百的孝心,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他们把吴爱香安排在一楼阳光充足的房间,经常带她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陪她说话,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初秀回来后才知道奶奶去了月姑家。那是10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庄。他们家边上那条宽阔的大河,船在河里来来往往,她最爱听船鸣响汽笛的声音,还有它喷着白雾嘭嘭嘭嘭慢慢驶过的景象。她小时候大喊大叫对着船使劲挥手,偶尔会有船上的人挥手回应。她自己的村庄只有一条污染了的小河,一些臭肠似的缠绕村庄的黑水沟。尽管姑姑们总说屋边的小河过去有多么美丽清澈,她们在那条河里游泳洗衣挑水做饭,她却无法退到她们的年代共同见证,因此也无法想象,于是没有共鸣。她们描述的十里荷塘菱角铺满水面的景象,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谎言,没有哪一处残迹可以表明某些事物先前的确存在过。历史被覆盖,就像电脑被格式化一样,再也找不出一个旧文件来。

人们说她奶奶的情况不好,老年痴呆小脑萎缩。但这些都只是闲话,像运动员进场前的热身动作,是比赛前的润滑剂,当气氛比较融洽之时,他们要进一步问出一个终极问题,她打算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孩子。

个把小时后人们散开了,因为初秀自己也没有主意,她是回来想办法的。人们严肃地认为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生下来。要么打掉。个别保守悲观的人补充了两条:要么赶紧结婚,要么死。人们对私生子的态度还不是那么乐观。但初秀明确表示,嫁人和死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也不想打掉,这种残忍的事情她做不出来,总会有个妥当安排的。她笑眯眯地安慰人们,好像面临困境的是他们,而不是她。

人们在离开的路上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发生这种事情,怎么也妥当不了,打掉残忍,把孩子生下来也是残忍,难道要让孩子像初秀一样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现在比不得十几年前,村里无人居住的空屋已占半数,那些去了城里工作的人,在城里买了房,连春节都不回来过了,房屋门窗发了烂,荒草长到了阶基上,哪里还有闲人来替别人抱娃喂饭擦手洗脸?人们操碎了心,想破了脑壳,也没有替她找到一个妥当的方法。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初秀脸上看不到惊慌、担忧、羞耻和恐惧,甚至怀孕也没有改变她的肤色,看起来仍旧结实弹性,白里透红。人们开始觉得她的行为有别于常人,会不会从初来宝那儿继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如某根神经搭错线短了路,傻人有傻福 那只是宽慰笨蛋的话。

人们想了几天几夜,有个心思细密的人提到了她远在北京上海的大龄姑姑们,感觉终于想到了妥当的方法,于是眼巴巴盼着初秀的远亲归来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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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初雪33岁发生的那件事情,几乎没人知道,她连写日记都没提起过,更没人亲耳听她说起,除了那些医生——她不得不面对他们告诉他们请他们帮她解决问题——是的。问题事后多年,只要一想起这个问题她心里就一阵疼痛,那根刺长在心头,当心颤抖时就频频深扎。那个问题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问题,是好事,甚至是波及整个家族的大喜事。但原本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发生在不恰当的时期就成了问题。

2003年对初雪来说是个悲喜交加的年份。这一年非典传染病结束,她也博士毕业留校任教,成为大学教师,长了多年的树终于结了好果子——她甚至被列为励志榜样。这些村里人都知道。首先是她暑假带回来大学任教的好消息,不久人们又在电视上看到她谈自己的奋斗历程,已经是一副学者的样子,说的话他们也不全懂,越是不懂越觉得她厉害。

人们准备随时表扬和鼓励那些爬树掏鸟窝的小丫头,因为她将来肯定会跟初家四丫头一样有出息。但这时鸟类稀少,树上已经没有什么巢,偶然一个筑在很高的树上,似乎知道怎么躲避危险的人类。鸟类也得感谢手机和电子游戏,因为新鲜的科技产品,孩子们失去对自然和动物的兴趣,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上树的小丫头。

初老师能不能跟电视机前的观众聊一聊你的童年生活。

我们那儿是湖区,夏天十里荷花九里红,还有小河围绕村庄,长堤护河河里有白帆船,坡上有浅青草,可惜那时太穷没有相机拍下照片。那时湖里河里塘里沟里的水都是清澈见底的,看见鱼虾游动,想吃就下水掏摸捕捞,鱼肉都是清甜的。我家屋后面有一片丘林,小时候觉得那是一片很大的森林,可能是因为人小腿短的缘故,林子里有野兔子山鸡野果,数不清的蘑菇,有的品种毒性很大。

我听说过你经常爬树,是这样吗?

是的,我爬树掏鸟窝,但我从不毁坏鸟蛋,不伤害幼鸟。有时候抓了虫子喂给它们,我七八岁的时候还放过牛,骑过牛,我至今还记得牛啃吃青草的声音“嚓 嚓 嚓 嚓 ”节奏稳定。鼻子里闻到的都是草香味,那时候农村还是集体经济,因为我父亲刚去世不久,我是爱放牛。我们家七个小孩,我第四。大姐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干的是男人的活,因为我们家没有劳动力。

你怀念乡村童年吗?很多人谈到故乡都感伤故乡沦陷了,回不去了。昔日诗情画意的乡村消失了,商业垃圾填满了清水沟,水泥路铺到家门口,金钱腐蚀了纯朴人心,等等等等。现在对故乡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还能从中找到一点童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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