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永清

八月的一个傍晚，我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故乡的稻子正是扬花时节，夕阳斜照，金风送爽，整个乡村的上空弥漫着稻花淡淡的清香味儿，我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轻松、愉悦。

母亲正准备着晚饭，诱人的饭菜香从厨房飘出，她说父亲又去看他的稻子了。我来到田边，看见父亲正蹲在那儿抽着烟，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稻田，那目光里满是虔诚，好像他的期待会转化成养分，让田里庄稼飞快地拔节长高。

父亲是个种田的好把式，今年的稻子又长势喜人。一株株稻苗精神抖擞, 叶尖直指苍天，很有一种气势。那密密匝匝的稻穗，像蛇头一样从稻叶鞘中钻出。“蛇头”上伶伶俐俐挂满了稻花，稻花小得像婴儿的指甲，泛着微微的鹅黄，没有一丝杂色，纯粹得让人怜爱。

有风吹过来，稻田里荡起“波纹”，一圈一圈的，能清晰地看到风的足迹，从这头跑到那头，或从那头跑到这头。我一直认为稻花无香，或真有，也许被秋风吹得无踪。父亲说：“稻花香着呢，你得静下心来，仔细去闻。”我仔细地闻了闻，那是一种细微的草木香，或者什么都不是，一种淡淡的、让人亲近的自然之香。

可能我没像父亲那样种过田流过汗，没像他那样把心贴近自己的庄稼，所以感受不出稻花的特别香来，但这并不影响我对稻花的喜爱。稻花花期短，但它却是累累硕果的起源，等花儿谢后稻子就开始灌浆了，那金色的谷粒，是希望，温暖了多少农人殷切的目光。

看着这清新淡雅的稻花，我不禁想起了儿时贫瘠的岁月。稻花开的时节，也正赶上青黄不接，乡亲们盼望着稻花早点花落打苞，以解饥饿之虞，稻子终于成熟了，母亲等不及将稻谷晒干去碾，而是将还带有水气的谷子放到锅里焙干，然后用一种叫“碓”的工具舂成新米，接着烧火、淘米、煮饭，整个屋里弥漫着稻米的清香。那时，乡民们大都是这样，一到吃饭的时候，真有“塘南塘北九千顷，八月村村稻饭香”的气氛。

我一直认为，在世间诸花之中，稻花是最美的，最清新脱俗的，它朴实、不张扬，不植在逼仄的花盆里，只有无边的绿野才配得上它的摆放。历代文人墨客也对稻花喜爱有加。舒岳祥赞曰：“稻花花中王，桑花花中后”； 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写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曾几也有“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的妙语……

每年在稻花飘香的季节，我都要回乡下母亲家小住几天，母亲做的几个简单农家小菜，就让我吃出了满满地家乡味道。饭后，搬个小板凳，品一盏老井里的水冲泡的清茶，看稻田美丽如画，心情格外舒爽。风过稻花香，那淡淡的稻香拂去了我身上的尘垢，这份喜悦，实实在在荡漾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