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盛不下朱厚照天马行空的豪情，他离开乾清宫，搬到了豹房。豹房本是皇家豢养虎豹猛兽的动物园，朱厚照花了２４万两银子，将豹房扩建为处理政务、军事演练、研究佛法、纵情声色的大型离宫。

　　在豹房扩建两年后，正德九年元宵节，辞旧迎新的烟花点燃了皇帝寝宫——乾清宫。朱厚照没有命人救火，反而站到豹房的高处眺望，兴致勃勃地对左右说：“好一棚大烟火啊！”

　　然而，离开紫禁城内廷并时常旷工的朱厚照并没有疏于政务，他只是想挣脱文官集团以礼之名对他的辖制，他要的，是绝对的自由和保障这种自由的权力。大臣的奏折，凡是劝谏的他从不理会，但是真正关系国计民生的，朱厚照必定一丝不苟地处理。正德一朝几次政治危机，都被他果断行事干净利落地化解，诛杀太监刘瑾、平定安化王、宁王叛乱、击败蒙古小王子入侵，凡此种种，常常让后人对这个外表玩世不恭的嬉皮皇帝另眼相看。

　　四

　　公元１５２４年，嘉靖皇帝登极后第三年，嘉靖亲生父亲的名号已由“皇叔父兴献王”变成了“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现在，嘉靖又要下诏去掉“本生”二字。

　　翰林院修撰杨慎在当天早朝结束后没有立刻回家，作为前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的政治观念和儒家风骨。同样没有回家休息的还有二百多位大臣。他们聚集在左顺门外，准备与步步进逼的皇帝作背水一战。

　　公元１５２４年７月，正午炫目的阳光照耀着左顺门，门下跪着２２９位大臣。这些帝国最有才学和修养的知识分子，此刻如同孩子一样哭倒一地。他们希望以这种方式说服嘉靖皇帝收回成命，不要在大议礼中与满朝文武继续对抗下去。

　　太监替嘉靖传话：“尔等姑退！”没有人理会。

　　于是，皇帝命令锦衣卫当场将八位首要大臣逮捕入狱。

　　群情激奋。杨慎慷慨陈词：“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他和另外六人撼动左顺门大哭，一时“声震阙庭”。

　　嘉靖皇帝下令：参与哭门四品以下的１３４名大臣，通通拉出午门，施行廷杖！

　　饱读圣贤书的朝臣们，裸露着屁股，在神圣的午门下，经此暴打，即使肉体侥幸存活，一颗赤诚之心也早死光光了！

　　一个失去尊严的士大夫阶层，如何令民众信服？一个精神上不再高贵的上层社会，如何带领整个帝国走向兴盛？

　　９月，朱厚　下诏改称弘治皇帝为皇伯考，尊亲生父亲为皇考，后来更追认庙号为“睿宗”，供奉于太庙，地位在弘治皇帝之下，正德皇帝之上。至此，朱厚　的亲生父亲完全等同于先代正式皇帝，大议礼，以嘉靖的全面胜利告终。

　　大议礼之后，一批曾支持皇帝的投机者如张璁、桂萼等进入内阁，绝对服从皇帝的权威，是这些人的为官之道。与皇帝就大议礼苦斗三年的文官集团，分崩离析。直到半个世纪后，幼主万历继位，文官们的元气才稍稍恢复。

　　朱厚　乾纲独断，热心各种典章制度，朝会祭祀，礼仪大典，无不齐备漂亮。他似乎在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才是世间解读礼仪的惟一人选。

　　第五章

　　为皇帝的母亲

　　一

　　修建慈宁宫的，是嘉靖皇帝朱厚　，慈宁宫的第一任主人，是他的亲生母亲蒋氏。

　　蒋氏生于北京大兴，公元１４９２年嫁给了兴献王，随着丈夫到了藩地湖北安陆，按照明代的典章制度，他们终生不能离开藩地。蒋氏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丈夫病故两年后，她竟回到了阔别近３０年的故乡。

　　蒋氏入城，正值儿子与满朝文武就大议礼争得不亦乐乎。我的儿子怎么成了别人的儿子啦！同朱厚　滞留宣武门外不肯入东华门一样，蒋氏也停留在北京城东的通县拒绝前行，名号未定，绝不入宫。朱厚　固执倔犟的血液，源于母亲。

　　当年，朱厚　不入东华门，最后关头就是张太后心生慈念，退让一步，半年后，蒋氏不入北京城，张太后再退一步。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后竟然无路可退。

　　于是，蒋氏以皇太后礼仪从紫禁城正门大明门入宫，沿着中轴线御道直趋内廷。两个母亲第一次相见，据说张太后的态度有些傲慢，这一幕，朱厚　铭刻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