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小洞，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出现。张太后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张鹤龄、张延龄，如虫子一样，朝着明帝国最肥美的枝干一路蛀食下去。

　　嘉靖十二年（１５３３），张太后的弟弟张延龄首先遭到弹劾，罪名大得吓死人——“谋逆”。一番审讯之后，狱成论死。

　　张太后请人说情，嘉靖闭门不见。这年八月，嘉靖第一个儿子出生，张太后想去朝贺，又被拒绝。无奈之下，张太后找到嘉靖的皇后张氏，哀请侄儿媳出面求情。

　　张皇后看她可怜揽下这差事，没想到惹祸上身。明代《万历野获编》这样记载道：“后乘新正侍上宴，微及其事，上震怒，立褫冠服鞭挞之，斥遣以去。”

　　张太后害得张皇后被废，惊恐内疚。

　　关键时刻，大学士张璁，这个于大议礼中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又在此后的岁月里惟皇帝马首是瞻的人，难得地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张延龄犯了谋逆之罪，按法律得诛灭九族，连张太后也不能幸免！这么干，不太好吧？”

　　几句逆耳之言，倒让嘉靖不得不三思起来。张延龄的小命暂时得以残喘。

　　张太后还没来得及向张璁感恩，她的另一个兄弟张鹤龄又被人弹劾了，罪名是“挟左道诅咒”，被捕入狱。此时，张太后想出了最后一招——衣不覆体，蒿草为席，希望以自虐的方式博得侄儿同情，嘉靖当然不为所动。不久，张鹤龄死于狱中。

　　嘉靖二十年，缠绕张太后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她死在了慈庆宫那张蒿草席子上。张太后死后５年，另一个弟弟张延龄被嘉靖处斩于西市。

　　第六章 天空之城

　　一

　　公元１５４２年，一个初冬的黎明，迎接露珠的，是一群憔悴的宫女。杨金英的衣衫已经被晨雾湿透，缩成一团，苦苦看着露珠一颗一颗落入玉盆。

　　可能在同一天清晨，道士陶仲文在自家的花园里，仰望晨光，心里想着今天若皇帝问起长生不老丹药的进展该如何作答。

　　新任内阁首辅严嵩一夜未眠，皇帝几天后又要向上天的各路神仙祈福，祝词当然由严嵩这位大手笔亲自捉刀了。

　　而紫禁城内廷一处宫院里，嘉靖皇帝睡意正浓。他最宠爱的曹端妃早早起床，亲手煲粥，并特意搭配了一些道士呈送的丹药。

　　在这个初冬的黎明，所有人的辛苦，都为了帮助嘉靖皇帝实现那个梦：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嘉靖豢养了许多道士，钦安殿于嘉靖二年（１５２３）被改成斋醮之地。所谓斋醮，即建道坛，斋戒沐浴之后，向神仙祈福。斋醮时必须向玄武大帝呈献祝词，祝词通常用砂笔写在青藤纸上，称为青词。只有那些能够为皇帝写出美妙青词的大臣，才会获得皇帝的宠信。而什么样的青词称得上皇帝的心意呢？看看这样一则对联：

　　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这副对联是大臣袁炜在嘉靖皇帝斋醮时进献，一时脍炙人口传为经典。想当好奴才，除了不要脸皮，还要饱读诗书才行。满朝文武中，严嵩就是因为擅撰青词而权倾一时。

　　成仙，在斋醮之外，更要养生。养生之道，贵在“采阴补阳”。

　　所谓“采阴补阳”，即修成房中秘术与童贞处女交媾。朱厚　贵为帝王，又有追求永生的高尚境界，干这件事自然一腔正气，乐此不疲。

　　乐此不疲，只是精神层面，身体可有些吃不消。

　　于是要进补，炼丹。

　　丹药中以“红铅丸”最知名。红铅丸的主要成分，是十三四岁少女初潮经血，混以中草药、矿物质及秋石等炼成。秋石据说是用童男童女的尿液中提取，以研究中国科技史闻名的英国学者李约瑟说，明代道士所炼秋石，实际上是从人尿中提取性激素制剂。

　　原来引导皇帝走上永生之路的竟是一副春药！

　　嘉靖并不是第一个迷恋春药的明朝皇帝，成化年间大学士中最有权势的是万安，男人患了阳痿实属正常，没想到他却因祸得福。先是御史倪进贤献给他一个秘方，大概是一种外用洗液，万安“洗之复起”，大喜，与之深谈，倪进贤一股脑将各种房中术壮阳药和盘端出友情大赠送，万安没打一点儿折扣悉数转呈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