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宫内宦官的来源，本来《明会典》有明确的规定：“民间有四五子以上，许以一子报官阉割，有司造册送部院收补日选用。敢有私自净身者，本身及下手之人处斩，全家发烟瘴地面充军，两邻歇家不举者治罪。”

　　然而，这项严明的法令至明中期已形同空文，大概奋勇自宫者太多，法不择众了。

　　三

　　２２岁对于宦官来讲实在太老了，魏某几乎绝望的时候，其高大俊朗的皮囊发挥了作用。明人谈迁《枣林杂俎》记载：“客某奇其貌，资值东宫。”这个神秘的中间人在魏忠贤得势后，“避去，其名姓无传焉。”

　　魏某侥幸入宫后，被主人随便起了个名字——李进忠。他性格豪爽，身材健美，很讨周围人喜欢。但是，作为不折不扣的文盲，在整个宦官权力体系中，他注定处于最底层，几乎没有任何发迹的可能。

　　成为“太监”，对他是遥不可及的梦。

　　今天，人们常常以“太监”通指所有经过阉割服务于皇室的奴仆，其实在明代，只有最高等级的宦官，即紫禁城二十四衙门首领才被称为“太监”。

　　最底层宦官李进忠能够于３１年后成为魏忠贤，的确是有几分运气的：他入值东宫，服务于太子朱常洛一家，侍奉的本是貌不出众的王才人，谁知女主人竟生下皇长孙朱由校。而且在万历四十八年（１６２０），皇帝爷爷皇帝爸爸一个月内接连驾崩，他一手养大的朱由校竟做了皇帝，他想不鸡犬升天都难！

　　运气之外，对主人他确实很忠诚。在老皇帝万历去世之前，主人一家始终受尽冷落。只有魏忠贤对小主人疼爱有加。

　　小主人当了皇帝，立刻还忠仆本姓“魏”，并赐名“忠贤”，还将他安排进司礼监。对于已经５３岁的老文盲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归宿，然而，好运来了真是挡不住，与官运同时而至的还有桃花运。

　　爱上魏忠贤的是小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客氏。

　　朱由校的乳母客氏，原本与另一宦官魏朝结为“对食”，魏朝比魏忠贤有文化也更有权势，但个人魅力似乎居于下风。魏朝与魏忠贤为争客氏，一天晚上在乾清宫外竟大打出手，惊醒了天启皇帝朱由校。

　　朱由校与乳母客氏感情极深，在亲生母亲王氏去世后几乎将客氏尊为母亲。被吵醒后并没有发脾气，而是问客氏：“客奶只说心里要谁管事，我替你断。”客氏嫌魏朝狷薄，指向魏忠贤。于是，魏忠贤不仅得到了紫禁城里最有权势的女人，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

　　一个５３岁，大字不识一个的老文盲，竟然高居司礼监秉笔太监，明帝国最重要的官方文件都要经其手才能发出，真是咄咄怪事！

　　其实并不奇怪，因为皇帝本人，若按传统标准，也是准文盲！

　　朱由校出生之时，正是父亲朱常洛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之际，万历皇帝不喜欢太子，连带对孙子也漠不关心。到万历四十八年（１６２０），已经１６岁的朱由校，还没有得到皇太孙的封号，甚至始终未能出阁读书。这年７月２１日，万历驾崩，临死前这个不称职的爷爷才想起“皇长孙宜及时册立、进学。”４０天后，父亲又去世。此时，朱由校无父无母，宫中甚至连象征性的皇太后都没有，完全成了无人管束的孩子。

　　这个孩子显然不爱学习，更不爱像个木偶般坐在奉天门前，听满朝文武说着自己全然不懂的话。另外，与朱家列祖列宗不同的是，他甚至不好色。

　　但如果据此推测朱由校是个清心寡欲的无趣之人就错了，恰恰相反，他热爱生活，精力充沛，是个心灵手巧的大玩家。

　　明代乾清宫丹陛下，曾有一座石洞叫老虎洞。洞中砌石为壁，沿着石洞走到尽头，就是后宫街道。

　　反正天启皇帝住进乾清宫后，为老虎洞开发出一个全新的功用——捉迷藏。

　　朱由校颇有运动天赋，好走马之戏，这是流行于明代上流社会中类似今日马球的运动。

　　每当冬季来临，西苑湖面结冰，他下令用红木板作拖床，四面低栏，朱由校端坐其中，太监在两旁用绳或竿，前引后推，快如闪电。

　　常泰常大人这次来嘉应观主持祥瑞庆典，那天在言谈之中常泰说，你提的几个问题，让尚书房争论得都快吵架了。因为你提的所有问题，都涉及地方官员、地方百姓的利益。甚至，不客气地说，是要他们交出一部分既得利益。你想想，他们心中能高兴？

　　皇上说，嵇曾筠不是贪得无厌、争权夺利的人，他是在为黄河担心啊！就这样，提议算通过了。

　　按照惯例，河督从来都有自己的直辖军队，曰：河标。专门负责调遣河工、守护堤岸、防汛抢险、拯救灾民等任务，因为嵇曾筠是第一任副河道总督。到任之后地方官员与他打哈哈，他光杆司令一个，有了急事找人送个信儿，都没有个人。

　　于是，嵇曾筠想前想后决定上疏皇上，请求调拨兵丁千名、设千总一名、把总三名。不多久，就被廉亲王驳了回来。最后，在皇上干预下，才算是拨了千名“河标”来。

　　虹 妤

　　那年、那月、那日，那场雪

　　直到很多年后，虹妤依然记得，那年、那月、那日，那场雪。

　　牛钮是在头天晚上，才找到了虹妤的。那时，他身上披着厚厚的积雪，眼睫毛上都白花花的。以至于，虹妤看了半天，没认出他来。

　　不过，他的眼神没变，虹妤很快认出了那双眼睛。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嗡嗡嘤嘤哭将起来。汹涌而出的泪水，迅即融化了脸上飞生生的薄霜。

　　为找到虹妤，他费尽了心机，他派出的人明察暗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问薄了嘴唇，才问出虹妤的下落、居所。

　　他并不知道，有人代表皇上找到了虹妤和她母亲，说：“虹妤不要再想着牛钮了，远走高飞吧，不杀你们已是天大的恩德。”

　　虹妤听完那人的话，眼眶里秋水盈盈。在某个黑沉沉的夜里，把一条缟素丝带系上了一棵歪脖树。搬来几块石头把自己垫起来，把雪白的脖子套进去，蹬倒了那撂石头！直到醒来时，虹妤才发现，自己被一白发皤然的老人救了……

　　牛钮千难百易来到这儿，一见面就把虹妤揽在怀里。虹妤慢慢偎向他，大声哭了出来……

　　第二天，明媚的阳光洒进虹妤的小屋时，他醒来了。

　　他从虹妤脖子后抽出那只手来，端起虹妤的脸。虹妤说，“我满足了，只用了一个晚上，我就拥有了全部……从今往后，无所谓了！”

　　“我要带你到京城，我要娶你，虹妤！”他说。

　　虹妤笑了，苍凉，无奈，然后虹妤翻过身来，用手轻抚他的面颊说：“你知道我的身世吗？我的身世，决定了我们的爱情，注定有花无果！”

　　他满脸茫然。

　　明军、顺军、清军，禅安寺

　　我父亲是李自成的表弟——其实真正的父亲就是李自成。我母亲曾是李自成最宠爱的妃子。后来嫁给了堂叔。虹妤对他静静地说着，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虹妤还在娓娓述说着——

　　我是听母亲说的：父亲被清兵逼出了北京城，且战且退。退守到修武九里山。吴三桂那只老狗，又追到了修武。

　　他仓促应战，又遭惨败。他带着我母亲，她是他最年轻的妃子，由他堂弟护送着，一直退到了武陟县小岩的禅安寺。

　　禅安寺中只剩下年迈的主持，他看着我母亲，搀着位金盔金甲，手执兵刃的将军，身上血淋淋。

　　老主持很是吃惊，主持凝目，想了好久，才问道“这是何人”

　　母亲抽泣着说，“他就是李闯王，李自成。”

　　老主持闪身把他们迎进寺内，号脉后认定他没大病，然后他给他熬了碗药。他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他可以下地走路了，可是他的泪眼，再也没干过。哭将士，哭黎民……

　　终于有一天，在朝霞洒在他和母亲床头时，他露出了久久不见的笑脸，对母亲说：“你太美丽了。”

　　母亲脸上浮起生动的笑来，“你今天才知道啊？”

　　他又笑了，神秘莫测……母亲后来对我说，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

　　第二天，他破天荒非要洗澡，他洗完澡，把衣服穿整齐，对他母亲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他就出去了。那天他气色很好，他走路的姿势，也恢复到了率领大军进入京城时的模样。而在他出门之前，早已把自己的金盔，端端正正地放在香案上，把自己的兵器塞进神像的空心麻胎，把穿过的皇帝服饰用一根横棍撑着，挂在了庙堂正中的梁上，把永昌皇帝玉玺郑重地放在头盔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