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喜爱宠物,尤其好猫。在宫中设猫儿房,豢养许多名猫,分别称为“某小厮”“某丫头”,甚至还给猫加官晋爵,称为“某老爷”,同中官例,赐给赏钱。
一次他游幸西苑,听见树上鸟鸣动听,一时性起,径自爬上树从鸟巢中掏得雏鸟,结果乐极生悲,失足堕地,裂裳破面。
对这位顽童皇帝,魏忠贤像父亲一样溺爱有加。皇帝喜欢骏马,魏忠贤就在边疆进献中精挑细选呈上;皇帝好山水,魏忠贤就让御用监作五彩围屏,绘西湖、虎丘等江南胜景,放置御榻左右。
朱由校最广为人知的爱好是木工,在此方面堪称天才。他亲手制造漆器、砚床、梳匣之类,全部以五彩装饰,工巧妙丽。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出售这些工艺品。一次他制作了护灯小屏八幅,上面手刻寒鹊争梅戏,他让小宦官去紫禁城外的集市卖掉,并说这是“御制之物”,作价一万钱。第二天宦官如数奏进,龙颜大悦。
魏忠贤如同一条忠实的老狗,看护着大门不让外人进入打扰主人。当门前真正冷落下来的时候,不甘寂寞的老狗就跃跃欲试,要跑出去咬人了。
而更多的人,由于难以见到大门后的神秘主人,干脆将看门老狗当作主人顶礼膜拜起来!
四
起初,宦官在阁臣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直到朱棣的重孙明英宗朱祁镇时代,才出现了第一个弄权的大宦官王振,此后,阁臣宦官的地位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内阁大臣的体面相对于宦官,每况日下。
魏忠贤自宫之前,只生有一个女儿。谁知年过半百,竟一下子有了无数子侄儿孙,而且个个声名显赫。满朝文武,几乎全部投入魏家门下。
内阁由橡皮图章变成了泥菩萨,《明史》记载,有一次,魏忠贤想廷杖某大臣,一些朝臣稍有异议,数百名小宦官就冲进内阁大堂,“攘臂肆骂,诸阁臣俯首不敢语。”
而养心殿司礼监办公地,却风光无限。最火爆的日子在每年正月,因为魏忠贤的生日是正月三十,一过十五,各衙门及宦官祝寿者,站满了院子。拜贺时,“千岁千岁,九千岁”之声,“殷訇若雷,上彻御座”,这些拍马者甚至不怕惊扰了住在隔壁的天启皇帝。
文官彼此倾轧古往今来从未停歇,然而却很少有天启年间这般惨烈。所谓党争,最初不过是朝臣以同乡结谊,心气相投结成的松散联盟,先有齐党、楚党、浙党。三党所争,探讨制度方面的少,纠缠人事方面的多,是非利害难免缠绕在一起。
同原来的三党类似,东林党并非严密的组织。最初是一个叫顾宪成的吏部郎中在万历二十二年削职回到无锡,在东林书院讲学,影响了一大批朝臣,故此得名。东林党的核心价值观是:学术、政治和伦理是不可分割的。
东林党人以君子自居,凡不合意见者一律指为小人,邪党。
将正常的意见交锋上升到道德裁判的高度,东林党人冰清玉洁的政治理念显然大有问题。万历死后,东林党人在朝中得势,一时间凡是他们看不上眼的人都成了邪恶小人,甚至连熊廷弼、袁崇焕这样的人物也沦为异端。
被东林党人的道德杀威棒追得无路可逃的人,本来可以找皇帝评理,但朱由校正忙着做木匠活儿,他们就只有投向为皇帝看门的魏忠贤了。
而按东林党人的价值判断,魏忠贤确定无疑是本朝的刘瑾,死有余辜。于是魏忠贤只能与“邪党”联手,对东林党人大开杀戒了。
帝国文官集团的党争,最后为自己争出个阉人干爹。而魏忠贤几乎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忽然冒出的一班儿孙推到了权力顶峰,如同瞬间吸食了过量海洛因,他目光迷离,紫禁城内似乎已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魏忠贤先是将养心殿御膳房迁走,把自己的办公室安在这里。还觉得不够排场,竟违反祖制,公然跑到皇帝的寝宫——乾清宫里去了。
坐在乾清宫大殿上的魏忠贤感觉好极了,全然不知这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赌局即将结束。
五
公元1627年夏秋之交,在酣畅淋漓地做了七年木匠活后,23岁的朱由校病倒了。一个月后,天才木匠朱由校病死。后妃总共为他生过三子两女,均早早夭折,按祖制兄终弟及,信王朱由检继承皇位,年号崇祯。
他留给他母亲一封信,只寥寥数语:‘慧玉爱妃,恕孤不辞而别,来生再做夫妻!表弟洪虎,人心善良,你随他去,他已39岁,生不足惜,好好活着,毕竟你还不到20岁!’
母亲哭得天昏地暗。
总之,父亲——堂叔和她母亲,隐姓埋名,流落武陟。第二年,有了我。也就有了我和你的缘分。
连康熙皇帝,都知道我家的身世和底细——那是那年,是父亲祭日,就是他从禅安寺出走的日子。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究竟怎么样死的,叔父和母亲就把那天定做了他的祭日。摆上他的灵牌,点上燎燎香烛,母亲恸哭起来!这一哭,就惹出了祸事来!
现在,虹妤正匆忙走在云台山中,此次去武陟不是她出行最远的,可她还是觉得有点可怕。她在想,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趟武陟嘉应观了。
乙部
牛 钮
知足者常乐
牛钮就想,人活七十不容易。来到河工工地上这些年,什么活什没策划过、监督过、操持过?也可以说,工地上没有过一样活是简单的。
种柳树,够简单了吧?
可是,在河工工地上栽柳,光方法就有卧柳、低柳、编柳、深柳、漫柳、高柳等等。每一种都有独特的用处,什么地方栽什么柳、怎么栽,说道多了去。
眼下又是植柳季节了,牛钮想,赶紧把那个劳民伤财的庆典弄完吧。钉船帮到詹家店那十八里河堤上,有些地方要补栽低柳,有些地方要弄成编柳。
他已经让怀河营的把总去沁河滩选好树苗了。前些年,他和齐苏勒、嵇曾筠等人,带着官员、堡夫和沿河民工,在沁河滩栽了几十万棵柳椽,现已成为两把多粗的柳树了。他对把总说,东西南北留四角,只在中间取一棵。连那六百把打柳穴的大铁镢,六百把打铁镢的油锤,也都准备停当了。
好在再忙和一天,所有的烦心事就了结了。他就这么自言自语地走着、想着、絮叨着,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说的“了结”,能衍生出另外的含义或预兆。
他站到了严殿与大殿间的方砖上,御碑亭上象征皇权的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很张扬。
牛钮想:直到现在,人们还在议论,说雍正的皇位得来的不正,其实,雍正的皇位来得还算合法,而他皇阿玛的皇位,得来才不正!
五年前,经过处心积虑的明争暗斗,雍亲王还真当上了皇上。不过,他们争斗过程中,所玩的一切把戏,还不如我在康熙面前说一句话。
是的,我是说了一句话,让雍正欠下我天底下最大的人情。于是,雍正即位后,就拨了288万两白银,仿照故宫给我修了嘉应观。我知道,当时国库里只有700万两白银!我很知足了。
可是,后来雍正对我宣示:连小皇宫都给建了,你还要我怎样?
这样,我就知足了。
老鸦叫哑哑
牛钮慢慢悠悠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御碑亭边上。
那筒御碑,深沉的古铜色,幽光粲然。昂立在龙头、牛身、鹰爪、狮尾的河蛟身上。用雍正的话说,“它可是天下第一碑了!这可是我即位后,首次御撰碑文啊!”
“谢皇上隆恩了,”牛钮说,“奴才,谢主子恩典。”雍正就笑了,深不可测。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惊梦,又看见了那吊在空中、哗哗啦啦响的母亲。看见了铁青着脸的奶奶——我怎么会梦见她们呢?是不是我老了?
那个梦,究竟预示着什么?
直到现在,奶奶还放心不下我吗?
我还能怎样?她还要怎样呢?牛钮在心中默默地说:“奶奶啊奶奶,你谙于权变,工于心计,大权在握奶奶!我不恨你……”
天下大爱,最终归平淡;人间大恨,最终也归于平淡。那些过眼云烟的往事,最终化作牛钮轻轻的一声叹息。
不过,还是得承认,雍正还是有些不同的。他知道什么事是关乎皇冠的大事,哪怕是表演性的,譬如,敕建嘉应观。
雍正要用嘉应观,把以前“那些人”欠牛钮的都还他——貌似皇宫的嘉应观,能偿还生命的沧桑吗?
嘉应观建成了,它见证着伟大英明的雍正在身为雍亲王时,治理黄河的功绩。他要让嘉应观充当说服汉族臣民、臣服满族皇帝的说客,他把禹王的檀木雕像,放在观中最高的禹王阁里——既然,大禹这个少数民族,通过治理黄河有功于华夏,我,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