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同时代的其他文人那样,东坡博览群书,尤其爱读医书,记了一肚皮的药方,谈起医理来比最高明的医生都高明。
话说六十六岁那年,东坡渡江去仪征,时方酷暑,中了热毒,他给自己开了个药方:人参、茯苓、麦门冬。旁边一朋友是个大夫,劝他不宜多用补药。东坡当即引经据典,把人家驳了个哑口无言。
服了自己开的药之后,精神果然大好。又过了两天,牙龈开始出血,热毒反倒加重了。东坡检查了一遍方子,觉得完全符合自己的医学理论,就继续服药,服药前还对朋友说:“三物可谓在宥矣,此而不愈,在天也!”(陆以《冷庐医话》)意思是说,这三味药没错,如果吃了还不好,那就是老天在找麻烦。或许就是老天在找他的麻烦,还没几天,东坡就发热热死啦。当然,唯物主义告诉我们,没有老天找麻烦这回事,东坡之死,完全是因为他给自己开错了方子。
东坡开错方子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一年,东坡被贬黄州,黄州正闹一种流行病,只要被传染上,就眼睛发红,喉咙发干,上吐下泻,浑身打摆子,并且传播速度奇快无比,危险性不亚于后来的SARS。当地本有名医,但一个一个地给病人诊治,实在挡不住病毒传播的迅猛势头。见此情况,东坡想开些比较对症的非处方药,以便大规模散发,可是自己读过的医书里没有这种方子。
就在这危急关头,有个外地人找到东坡,献奇方,熬汤药,病人立马见好。东坡大喜,照方制药,大量散发,很快地,流行病得以控制,黄州人民得救了。这个方子也就被东坡现学现卖,成了他医学生涯中比较重要的一环。
东坡耳闻目睹了该方子的神奇功效,坚信它能防治各类时疫,并且有病治病,没病起保健作用:“平居无疾,能空腹一服,则饮食倍常,百疾不生”(《东坡全集》卷三十四)。该方子叫“圣散子”,东坡给人开药方,这味圣散子从此就成主打了。比如说,永嘉发时疫,东坡就向永嘉人民推荐圣散子;京师防感冒,东坡就向首都人民推荐圣散子。如前所述,没有哪味药可以包治百病,圣散子再有效,也只能对付黄州那场流行病,哪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呢?但这东坡太自信,名气又太大,他迷信自己的方子,别人迷信他,于是乎;永嘉人民“被害者不可胜数”(陈无择《三因方》);京师“太学诸生信之尤笃,杀人无数”(叶梦得《避暑录话》)。
东坡是一位优秀的知识分子,优秀的知识分子喜欢开药方,这不是坏事。但是他以为自己的方子就能包治百病,那就只有一条路:发热热死。现代人聪明多了,谁也不会相信包治百病的方子。
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