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施工开始了。快要入冬时节了,你看看黄河滩里,成千上万的黄河人,在南岸的黄河滩里,冒着十月凛冽的北风,干得热火朝天——乡民们光脚、赤臂、裸腿、挥锹——在某些早晨,踏着薄冰咔嚓咔嚓响……
己 部
他怎么认识赵世显
牛钮从东边向西走去,老远的地方有一对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七十来岁的老者,带了个十来岁的小孩。孩子还没有锹把高,铲起土把竹筐装满。然后,老者用扁担挑向远处,再装上,再挑去……那情景很是动人!
“果然是你啊,老魏,你们怎么会在这边工地?”牛钮问。
魏三喜忙着就要下跪,牛钮上前扶住了他,“你们北岸不是负责筹备物料,准备堵口吗?”
“我们该完成的物料,都送到了秦家厂了。房子、农田都淹了,在家闲着也是没事儿,就过来帮帮南岸的乡亲。说白了早日分流堵口,才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于是沿河几十个村庄,张、魏、赵、何、秦、马等大姓的族长商量之后,就主动带人来了。”他说。
连天的巡视,偶与乡民交谈,摸清了乡民的心,北岸乡民想让河归故道,以解水围家园之苦。南岸乡民则深知,黄河只要在武陟折北而走,大平原上南有淮河、长江,北边可就这一条河,没有水人就活不下去。
站在邙山之上,想想楚汉争霸,想想人间争斗,牛钮就想起李欣兰大人来。牛钮也是后来才知道,李欣兰是个告老还乡、颐然养老的官员。很多年后牛钮依然记得,黑衣人手牵着牛钮进得院内。牛钮看见院子里栽了好多花儿,中间一大片菊花,开得白生生热闹咕咚咚。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的老人。
“这位官家,王熙大人府上,什么人?!”
“回李大人,小人是王大人府上护院班头。”说着黑衣人从怀中取出封信来,递给他。他并没有急着看信,把他们领进了屋子,大家落座后,他打开了那八行素笺——看着、看着,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就爬满了他的脑门儿,一颗颗、一粒粒连成了片,他目光森然、幽邃。
良久,他站起身到里屋拿来火镰子,刺啦、刺啦地划火,信笺燃起来了,瞬间訇然扩大成红红的火团。
他把黑衣人叫到里屋,说了会儿悄悄话。最后,两个人笑呵呵从里边走出来。
黑衣人临走时对他说:“记住,你叫李钮了,牛钮已经死了,好好读书。记住,没有阴天就没有晴天。”那时他大约三岁?四岁?但绝对没到五岁。
那边传来唱戏声:
“长安城修得,真是雄壮呀!
那花得都是百姓们的——血汗钱。
花钱修城,也都罢了。
还养肥了,一帮——大贪官——哪——咦呀嘿——哎咳哟——”
唱戏人分明在影射朝廷,他唱的戏词里话里有话。牛钮看了看张鹏翮,张鹏翮也正看着他,他们交换了眼神,径直朝那人走去。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瘦削老头,六十开外的样子,一副花白胡须。老头儿看见他们几个人向着他走来,自己就停在了半坡上,摘下了腰间的葫芦,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一阵酒香漫漫飘散开来……
牛钮、张鹏翮他们迎着酒香走了过去,“好香的美酒哦——老人家!”牛钮说。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敢问官家,为何与我野老鄙夫搭讪?”那老者不卑不亢说道。
“酒色是砒霜,谁贪谁受伤。您老人家,也在和我们搭讪啊!”牛钮将了他一军。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酒?好像有药材香?”牛钮说。
“这位官家,好厉害的鼻子,”他对牛钮说,“这是用上好的‘沁河烧’酒,再蒸、再滤、再酿,在酒里加上‘四大怀药’,这怀菊花、牛膝、地黄、怀山磨碎了掺进酒糟,再酿造之后,埋到黄河滩头采地气三年。我这坛老酒是河道总督赵世显,把我赶回老家时酿的。已经埋在黄河滩边整整十年了。”
他怎么会认识赵世显呢?牛钮想。
治河工地上名堂多
说者本无意,听着却有心——那老人家说十年前,赵世显把他赶回家,紧紧揪住了牛钮他们的心。他们相互递了个眼色,便陪老人家喝了起来。老人家爽快,一碗接一碗跟他们又是碰、又是端的,一个时辰下来已有几分醉意。牛钮感到快可以套他的话了,就说道:“老人家,对这次朝廷治理黄河,有何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