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什么黄河？朝廷已向河南河工投入银两无数，还不是照样决口、照样改道？”老人家说。

　　“您的意思是？”牛钮问。

　　“钱财都落入贪官和奸商手里了，层层叠叠盘剥治河银两，真正用到治河上的钱连一半也不到！”他说。

　　“都有哪些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张鹏翮问。

　　“你去看看江南的河道总督府，是何等的奢华排场，你再去武陟县看看刘凤海的金山银山。再看看河北岸的灾民……不辩自明！”老人家说。

　　牛钮又一次听到了“刘凤海”三个字，他立刻回想起那天在武陟县城那排场的干丧，牛钮又一次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名字，自己好像还在别的地方听说过。可是，他想了又想，想不起来了。

　　于是，牛钮问道：“那个刘凤海是什么人？”忽地牛钮还猛地想起刚刚老人说过被赵世显赶回家的话茬，便又问道：“老人家，为什么被赵世显赶回家？”

　　“赵世显的脾气，诸位想必已见识过了。还不是我不愿昧着良心，与他贪赃枉法，嫌我碍事呗。”他说完又喝了碗酒，起身到里屋拿出本皱巴巴的已经发黄的本子，递给了牛钮，叹了口气说道：“这上面记录着他们私分河款、低买重价、虚报物资、冲销款项等罪行。我给他管账的三年，就是十一万两白银啊！由于我不收他的小恩小惠，他便认定了我不是他的同路人，就这样他让我卷了铺盖卷儿。换了个贪官陈世亻垂！那家伙与他小舅子是把客！”

　　“老人家，这河务之中，”牛钮说，“还有什么道道？”

　　“ 口害 ！多得海了去了，”老人家说。 “你比如说，堤上所用的小夫吧，每年汛期都有千千万、万万千。比如说是六万人吧，他最少敢报十五万。”

　　牛钮点头。

　　“每年汛期之前，就是那些官绅与赵世显，拉好了关系了，”老人说，“赵世显那儿就没有原则了。大的他可以让他们去承包某段工程，他们弄虚作假、把树枝麦秸等填进堤心，蒙上泥土。官员来验工时，一顿好酒喝的，再找几个姑娘玩玩，河堤就算是合格了。中等的让他们进办石料、木料、麦秸，以少充多、以次充好、冒领官银。小一点关系一般的，也可以让他到堤工上，玩几个月‘捉放夫’赚点小钱。”

　　牛钮问：“‘捉放夫’是怎么回事？”

　　老人仰面饮去一碗，又道，“譬如说，有些人家没有可上工地的人，那就得通过自己请人给他干工！也可以交纳些钱两顶工。可是，他们一般不愿意让农民直接交钱，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几个摇了摇头！

　　“说来就让人倒胃口！”他咬牙切齿地说，“就这里边就大有文章！譬如说，你们家没人能上工地，就会有人专门来找你，说是比直接交钱价钱低帮他把事情摆平。你就给了他一部分钱，他给你找个人交给河工地上——在治河工地上干活，按说是要给工人少量工钱的——这钱是朝廷拨下来的，其实钱都被他们贪了。然后，故意让顶替的小夫跑掉。堤工上的河标，再去找那个出钱的农家。老百姓怕事啊，不得不再次出钱给他们。那个放跑了的小夫，还可以循环不断地在工地上进出。赵世显不仅是责任人，还是最大的后台老板、最大的得利人！”

　　出了小院门，才想起由于刚才义愤填膺，竟然连老人家的姓名都没有问。他们俩也没有给老人留下姓名。就又返了回来！那人告诉他们说：郭路河。

　　火隆隆，郭路河被人戗害

　　夜里，高天上乌云遮蔽了星星，天上下着小小的雨夹雪，雨水雪水在郭路河家房檐前的麦秸上聚集。

　　就连郭路河都不知道，自家小院是啥时候起火的，刹那间轰就燃烧起来。他感到了火的炙烤，闻到了烟呛的味道，从里屋跑出来，想把门拉开。可是，门扣子却扣住了。

　　郭路河从错开的两扇门缝间伸出手，想把扣住了门扣子解开。可是，他解不开门扣子，有铁丝把门扣子缠死了——小屋里已火海一片，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他仍在努力解着缠在门扣子上铁丝，使劲地解啊、解啊、解啊、解啊——整个房顶轰隆一声坍塌下来……

　　陈鹏年说：“齐大人悄悄派人在暗中保护他了，可那天正赶上那家伙拉肚子，等他从山梁那边拉完回来，看着那熊熊大火就傻脸了。”

　　“哎，”牛钮长叹一声，“现在齐苏勒呢？”

　　“他继续追查去了，”陈鹏年说，“似乎找到了一些证据。”

　　“狗屁证据啊，”牛钮说，“最重要是人证物证都没了，那还怎么个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