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泰跟他们几个都很熟，印象之中常泰是个开朗的人，可这次他变得太厉害了，闷着脑袋瓜子不说话，而且说话期间动不动就走神。牛钮、嵇曾筠他们都觉得很奇怪，私下里议论过。

　　这时，怀庆知府莘克敏走近前来，就在街上给他们鞠了个躬，“刚好诸位大人都在，我有个事想求大家帮忙？”

　　牛钮伸手向常泰，“有什么事，直接跟常大人说。”牛钮的话，竟然没有让常泰从某种沉浸中醒来，常泰在心事重重地想着什么？

　　莘克敏呆呆地看着常泰，又侧脸看了看牛钮、齐苏勒他们，牛钮用眼神示意他跟他讲，莘克敏就走近了常泰，深深鞠了一躬，“常大人，是这样的，怀庆府的漕粮，是其他州府的三倍以上，这些年又灾荒不断，看能否给户部说说，减免些。”

　　“哦，”常泰这才从深深的沉浸中走出来，“前两年有灾，朝廷不是都给免了吗？”

　　“免是免一年的，”莘克敏说，“从明朝洪武年间到如今，我们交的漕粮一直是其他州府的三倍。”

　　“那肯定是你们地多、人多所致吧，”常泰说，“地多人多，就交的多嘛。”

　　“不是，”莘克敏说，“我们是每亩比别的州府多三倍。”

　　“不可能吧，”常泰有了点隐隐约约的不耐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又怎么可能会厚此薄彼？”

　　琉璃嘎巴扎烂嘴

　　“这里边有个历史渊源，” 莘克敏说，“明朝洪武初年，因为元军将领铁木耳镇守此地，又因为明太祖朱元璋久攻不下。归罪于百姓支持元将。就把赋额增加了三倍，转眼间就过了三百六十年，年年如此。以至于有些家庭种六七十亩地，竟然养不起七八口人。”

　　“噢，是这样啊，”常泰看了看他们几个，低下头来想了想，“今天你们河南巡抚田文镜田大人也要过来，你写个请予减赋的函报给他。我回去跟相关的衙门打声招呼，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诸位大人？”

　　“还不快快谢过常大人？”牛钮说，“你这是‘趁挠盆烧纸钱’啊！”

　　牛钮的话，常泰听不明白，其他人却大笑起来……

　　常泰与牛钮认识多年了，因为常泰也是皇族，当然知道皇上与牛钮的关系。常泰在想，嘉应观附近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动向，会不会是密探的情报不准呢？会不会是密探为了邀功，夸大其词呢？

　　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要特别注意牛大人，可是常泰看来看去，实在看不出牛钮有什么不对劲。牛大人怎么可能去掺和那样的事？

　　常泰一走神，就走得老远，这时齐苏勒他们几个，已经都围了过去，每人拿了一把琉璃嘎巴在那儿玩。常泰也围了过去，拿起一把来，看了看又放了下来。

　　齐苏勒正兴高采烈地学着牛钮，一吹一吸，嘎巴，嘎巴，嘎巴，真是怪好听、怪好玩呢——忽然，一声脆响。他用力过猛，吸爆了。

　　刚刚从心里掠过的不祥之感，铺天盖地向齐苏勒袭来……

　　坝台陷，人人心惊恐

　　按他们原订计划：六月五日，大坝合龙。

　　可就在初三那天中午，突然间就下起大雨来。

　　雨还没停，水就涨了——黄河水特别大，沁河水凑热闹，工地上形势严峻。

　　牛钮带着齐苏勒穿着雨衣、打着灯笼，带领那些河标、民工，不分昼夜守在大坝上，堤坝边上高高的旗杆上，已经搭了小小的雨搭，透过雨水看去，那盏“普庆安澜”的大灯晦暗、凄迷。

　　民工们在暴雨之中仍扛着埽子、搬着石头、挑着泥土——人都成了稀泥巴卷了。牛钮指挥大家不断地填料、加高、加固——初三那天深夜，眼看着黄河水呼呼往上涨，大家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冥冥之中仿佛能听到，后边有更大的河水涌来的声音，不祥之气息，浓烈无比。

　　“拦河坝的水口，好像稍微小了！”牛大人焦急地说，“坝上水位这么高，切不可有丝毫懈怠。要不就前功尽弃了。”

　　忽然，先是不远处旗杆上的灯灭了，齐苏勒大声喊叫着骂那个守灯的河标，让他赶快把灯点上——它，可是工地上的象征啊。

　　这时，南边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眼前的水位陡然下降——几个人赶紧跑了过去，发现那边坝台坍塌了二十多丈。刹那间，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

　　好在大坝底座非常坚固，只是台基上的黄土坍陷！火速调集来更多民工，冒着倾盆大雨，加固、加高、打桩、填埽、培土、打硪，在那茫茫的雨幕之中，坝台上劳动的声音，撼人魂魄，鬼神掩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