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不像好人的东西——据后来了解，那是一帮“老鸹贼”。他们想占便宜，她当然不会容他们。

　　可是，还没等虹妤动手，有两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与那帮人混战起来，一直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于是，她住了下来，直到她认准了，那就是白菊和红菊。

　　后来，她又打听到了，那两个拔刀相助的小伙子，一个叫姚大旗，一个叫王牛，娶了她们俩。她们是同一天结的婚，结婚那天她装做到从姚旗营、詹家店路过——看见了姊妹二人的新娘子装扮……

　　她默默地去了黄河滩里，面对着浑黄的河面，哭了一下午！

　　团聚，在血成河的日子里

　　她像是着魔了，非要到嘉应观来。她没想到嘉应观有这么大的庆典，人山人海。今天下午、还有晚上，有京城来的大戏。

　　虹妤想：很长时间没看戏了，看看也罢！可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她的双生女儿，她们都背着孩子，老大家是两个男孩，老二家是一男一女。几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把琉璃嘎巴儿，嘎巴嘎巴、吹着、响着——

　　她真想走过去，对她们说，孩子，我是你们的母亲！孩子们，我是你们外婆啊！

　　可是，在这么个场合，人家会认吗？

　　想到这儿，她想走了，心想：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多余人！

　　这时，她转过身来，想往回走——突然，好多清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嘉应观南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感到好生奇怪！怎么会这样？

　　她不自觉地挤挤挨挨向前挤去，她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人实在太多了，没办法，她纵身一跃跳上了个土冈，她看见——里边正点着名，她还看见了姚大旗和王牛，都站在了点出来的那一列——至少有百十个人了，还在喊着、点着、站着。

　　后边，有人悄悄议论，说：这些人捞了，我们一起在工地上，凭什么奖励他们？

　　哦，是这样。她这才放下心来——她正要离开，突然大队兵丁进入了南院，恐怕至少有上千人，把点出来的那些人围了起来。有的搭上弓箭，有的举起了腰刀。官兵们开始嗖嗖放箭，有的挥舞着刀冲进了人群，哗啦啦就倒下了一片，血开始汩汩流淌。忽然，听见有个穿官服的人，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大声喊着，杀，杀，统统杀掉，一个也不能放跑了！有人悄悄说，那是巡抚田文镜。

　　她看见了姚大旗，踹了王牛一脚——然后，他们俩从官兵手中，夺了把刀噌就蹿了出来，风儿似的来往踩在人头上。手里的雪亮的钢刀，已经成了红刀了。他们在官兵群中砍的砍、杀的杀，一会儿就放倒了一片。

　　里边很多人，也迷瞪了过来，也捡起刀枪与官兵们，展开了搏斗！但是官兵太多了，像蚂蚁似的，把南院围得严严实实。

　　姚大旗、王牛、还有几个不认识的，还在左冲右突喊杀不停——

　　田文镜在那边，大声喊，“快，快，刘捕头，快用‘盖天网’！”一个年轻瘦高的家伙从戏台边上走了出来，慢慢挤到前边，又悄悄蹲下来。

　　突然，他猛站起来抛出一团东西，那个东西撒开之后，竟比撒渔网还要大几倍——轻轻落在了王牛身上，王牛被七手八脚绑了起来，嘴里破口大骂：圈套，我啥也没犯，凭什么？官兵们用枪杆子，狠狠地抽打着他……

　　这时，姚大旗从人们头顶上飞也似的，蹿房越脊，飞出了南院——直奔北院，他踩过那么多人头，噌的上了嘉应观山门，脚尖点了下御碑亭，一下子上了严殿屋顶。这时埋伏在嘉应观北院的弓箭手，从四面八方向他射箭，开始他还都能拨开弓箭——可是，他惯用的右手手臂上中了一箭，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虹妤刚上严殿门前，姚大旗正好从殿顶栽下来。她张开双臂接住了他——她毕竟上了年纪了，他又长得太高、太重，忽腾撞到了御碑亭上——她朦朦胧胧看见，姚大旗——她的大女婿，他已经成刺猬了，她自己也差不多成了刺猬了。

　　她感到天上落雪了，雪花打她脸上有些疼痛。她还很想说，我们全家团聚了——不，还没有，他还没来！

　　这时，她闻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气息，那是她痴迷了一生的味道。他看见了她——他扑了过来，他把刺猬般的她抱在怀里，老泪纵横——她本来非常恨他的，可他到了身边，又恨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