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袍袖遮住了她的脸，雪就打不到她了！他身上的气息熏蒸着她、暖烘烘的——她觉得很幸福，幸福原来就是想他时，他就来了吧。她想。

　　她渐渐睁大了眼睛，她伸手指了指那两个女儿——她们还在幽幽啜泣着，他对她点点头，又点了点，然后她就笑了，她的笑容与弥漫的雪花，有某种精神气质的相像——很凄凉，很动人，很美丽——她想，真的团聚了！在这个飞着桃花雪的日子里，全家团聚了！

　　她又笑了笑，一歪脖子，不动了！

　　牛钮一口鲜血喷出去好几尺远……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愚蠢！

　　常泰、田文镜他们都知道，嘉应观的大庆典是一场有预谋的杀戮，是个完美无缺的骗局啊！能把一个骗局编织得如此严密，紫禁城中那个人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呢！

　　哎呀，不想这些了！他一想起这些来心里就疼，胸口堵得难受。

　　要不是他舍下老脸，求常泰、求田文镜，要不是用了康熙的“万岁牌”，恐怕……田文镜则拿出了雍正密谕，你那是康熙年间的万岁牌，但现在已是雍正五年了，可是……

　　牛钮跪在了他们面前，他舍得他这张老脸，保住了那几个孩子。可是，他们当着牛钮的面杀了两个女儿啊！是他们杀她们时，她们的叫喊声惊醒了牛钮——

　　他看见廉仙居了，还有魏三喜那个小孙子，都在他身边。他身边，已有六个没爹没妈孩儿了！

　　想到这儿，他的眼泪簌簌地流！

　　事前，他一点也没有察觉，他要是有一点察觉，豁出去也要保护他们。可是，他真的是不知道！他想，我只说我一生无儿无女，我怎么会有两个女儿呢！？

　　在一阵阵的恍惚之间，牛钮又影影绰绰看见了虹妤——你呀、你呀，想死个你的我呀、想死个我的你，你的命怎会那么苦？我们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呢？

　　在嘉应观前的黄河滩里，狂风摇撼着柳树、榆树，枯萎的茅草、芦苇、红荆随风舞动，嗖嗖作响。碎琼乱玉般的雪花、雪片、雪粒、雪团，被狂风紧紧挟拥着弥漫去，最终，它们悲壮地跌落进河水，迅即幻化成河水的颜色……

　　一场大病害了两年，病愈后牛钮提出辞官，雍正坚决不许。十多次请辞，终获“恩”准，可就在牛钮辞官当天，他就在嘉应观出家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