Ａ　我们在布鲁塞尔下榻的酒店吃过早餐之后，乘车前往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荷兰是欧洲西部一个无山的国家，面临北海，有百分之六十的土地海拔不到一米，有很大一片土地是用围海的堤坝获得的。这是一个水草丰足的国家。在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路上，和我们从卢森堡前往布鲁塞尔所看到的森林与农田相间的土地已经大不一样了，目光能及之处换成了大片的牧场，而且牧场与牧场之间都是用水沟来隔开的。无数纵横交错的水沟，构成了无数片的锦缎似的牧场，在荷兰秋天的阳光下，在绿草如茵的牧场上，除去那些悠闲的花斑奶牛和像白云一样四处飘浮着的羊群之外，我们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在水边自由栖息的野鸭。

　　由于水源的充足，阿姆斯特丹成了运河交错的城市，在那些河流上，架着几百座古老的石拱桥和现代化桥梁。那天我们乘坐的巴士路过运河的时候，正好赶上一艘游轮在通过。由于海拔底，阿姆斯特丹的桥梁也都很低，为了让船只通过，他们就建造了一种能开能合的桥梁，船只在通过大桥的时候，桥面就像一只鸟的翅膀张开了。展开的桥面成九十度角，在船只通过之后，桥面又慢慢地落下来，合上，供车辆行驶。这种吊桥我在梵·高的绘画里见过，但梵·高画的不是阿姆斯特丹运河上的开合桥，而是《阿尔的吊桥》。但由于梵·高的关系，这桥使我感到亲切。梵·高的《阿尔的吊桥》作于１８８８年，两年后，也就是１８９０年，阿姆斯特丹的某家小报刊登了一条不起眼的新闻：７月２７日，星期日，一位３７岁名叫梵·高的荷兰画家在巴黎北部的奥维举枪自射，两天后死亡。当然，梵·高现在已经成为荷兰人的骄傲，１９７３年，在梵·高逝世八十多年后，荷兰人在自己的首都为梵·高建造了美术馆。荷兰人对梵·高艺术价值的认识尽管来得晚了些，但我仍然认为阿姆斯特丹是一个热爱艺术的城市，在运河两岸，你不但可以看到许多画廊和工艺品商店，而且他们还有以伦勃朗命名的广场。出生于十七世纪的伦勃朗同样是荷兰人的骄傲，我对伦勃朗的了解远不及梵·高，但我还是见过他的几幅作品，比如《夜警》，比如《浪子回家》，比如《基督传教》，等等。在十七世纪，荷兰这块土地上产生了许多杰出的画家，海姆、阿·克伊普、扬·斯腾、雅·鲁伊斯达尔、霍贝玛等等，我特别喜欢弗美尔，他的《倒牛奶的妇女》、《读信的女人》、《持手笛的姑娘》等等我都喜欢，因为弗美尔绘画里的那些生活在十七世纪的平民形象，使我对他肃然起敬。

　　我们身边也有自己敬仰的艺术家，可我们却没有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博物馆，比如我们的李伯安。建一个“李伯安博物馆”需要多少钱呢？怕是把一个离我们老百姓生活很远的所谓“政绩工程”浪费的钱拿来百分之一，都用不完。但是，我们生活的城市里，就是没有这样的博物馆。在我们国家，在我们的每一个城市，什么时候才能把文学艺术看得比权势和金钱更重要呢？如果在我们的每一座城市里，随处都是让我们留恋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有保存完好的作家和艺术家的故居，随处可见以艺术家命名的街道，那个时候，我们的后代应该是多么的自豪呀。

　　Ｂ　那天上午在阿姆斯特丹，在我们的同行都去荷兰国立博物馆对面的钻石加工厂参观购物的时候，我一个人沿着运河边的街道，走过一个又一个石拱桥，纵横交错的运河和停靠在运河边的各种颜色的船只使我迷恋，而更让我迷恋的是街道边的那些画廊。在一个街角，通过一个窗子，我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在他的画廊里作画，我悄悄地走进去，一股淡淡的松节油的气息扑鼻而来，这种气息使我隐隐地产生了一丝激动。在我最初学习油画的时候，由于家庭生活困难，我都是用煤油调色，在绘画中使用松节油还是后来的事儿。那天当我走进画廊，在那位艺术家的后面立住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他绘画的风格接近西斯莱，但他的笔下不再是西斯莱笔下的塞纳河与莫雷附近的卢安河，而是出门就能看到的阿姆斯特丹的运河，但那光洁的色调和映照在运河里的阳光是我熟悉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们又一次来到了丹广场。丹广场是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这里有纪念在第二次世界大战阵亡烈士的白色的方尖碑，在方尖碑的对面，就是堂皇壮丽的王宫。这座代表着荷兰传统建筑的宫殿，从１６４８年开始修建，用去了十七年时间，由于海拔低，建筑者在王宫的下面打进了一万三千六百多根的椿杵，作为地基。

　　从丹广场出发，可以到阿姆斯特丹著名的花街。花街的形成与阿姆斯特丹是个港口有着很大的关系。船员们远航而来，他们要有一个逍遥的去处，于是花街和橱窗女郎就应运而生。我们沿着花街行走，运河里映照着从街边橱窗里射出来的五彩缤纷的灯光，微风吹动水面，那彩色就更加迷人，而更迷人的是橱窗里的女郎。但使我遗憾的是，那些迷人女郎，和我们在超市里看到的商品一样，都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在伟大而神圣的性抽去了情感之后，就只剩下了欲望，只剩下了我们在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里看到的像动物一样的交媾，美好的性在这里就变成了映在阿姆斯特丹花街边运河里的倒影，离我的身心是那样的遥远。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惆怅。难道就只顶几个小钱了吗？即便是那女子貌若天仙，就算是她来自天堂，只要往那橱窗里一站，就是我们的猪八戒来到这里，花上几两银子，也能把她摆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