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们知我要回国，纷纷来为我送别。也有议论纷纷：“回到中国，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这一点我倒不怕，回去不称心，可以再出来，这是代表团亲口许下的。德邻回去后来信，主张我要不失时机，回去为好，更是不容置疑的。

　　亲友们有的又说：“中国生活苦得很，穿衣吃饭都凭票供应。”我说：“这怕什么，别人过得，我也过得。那时打军阀，后来打日本，多少艰苦我也经历过来。如果回去吃苦头，幼邻他爹决不会来信主张我回去的。除非幼邻说以后不能回国看我，否则我是回去定了。”

　　就这样，我们母子二人，在我国政府的妥善安排下，结束了漂泊异国的生活，从地球的西边又回到了地球的东边，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土桂林。

　　第七章叶落归根

　　情满归程

　　由于当时中美尚未建交，办事处请示中国政府，决定通过我国驻加拿大使馆发给护照回国。手续一经办好，我和幼邻立即动身。

　　临走前办事处的一位官员对幼邻说，大陆样样都有，不必带笨重东西。因此我只收拾平时穿用的衣服，其余电器用具，一概不带。

　　我们乘坐的客机是天光起飞，二十个小时旅程，我以为到香港肯定是晚上，谁知到香港时，正好是白天朗朗，原来美国的时间与中国的时间相差一天哪！

　　十月卅一日，我们终于回到广州。中央统战部特派了一位姓龚的先生及一位姓赵的小姐前来迎接，并得到广州政府各有关部门领导人的热烈欢迎和宴请。在广州观光三日，龚先生和赵女士陪同我们飞往北京。中央统战部的几位领导童小鹏以及刘仲容先生罗长青等到机场欢迎，还有德邻的前机要秘书程思远先生。大家欢迎我归国定居，赞扬我和德邻一样作出爱国行动。

　　我们住在华丽舒适的北京饭店。第二天即得到邓颖超女士和廖承志先生亲自接见。邓颖超女士雍容朴素，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和我握手说：“我代表周总理欢迎你，总理有病不能来，很抱歉！”我听到她这么亲切的声音，热情的话语，由不得一阵激动。我看幼邻已是热泪盈眶，大家都想不到有今天的殊荣啊！

　　统战部的一位官员还同幼邻说：“为了照顾好你母亲，政府特把老人家的侄儿侄媳调到桂林与老人家做伴。请老人家放心。”随后，各位领导和我拍照留念，并设宴为我接风洗尘。参加拍照和宴会的多半是德邻旧时友好和夫人：刘仲容先生，程思远先生和夫人，邵力子夫人，黄琪祥夫人，蔡廷锴夫人……大家都笑着和我一一握手言欢，祝贺我归国定居。我一生中从没见过这么多达官贵人和我握手，同我说话，和我促膝谈心，同桌吃饭，举杯祝酒。即便从前有过，但也不是专为我而设的，我真疑心是身在梦境呢。

　　一连三天，政府安排我们观光市容，游览首都名胜。所到之处和一九四七年德邻任北平行辕主任时相比，胜过多了。

　　终于到家

　　十二月十日，我在龚先生、赵女士陪同下，回到家乡桂林。

　　第二天各领导人陪我们游览市容，并送我回到桂花街故居休息。我们从侧门入内，首先看到的是那株我在家时种下的橙子树，我出香港那年才开始结果，树冠还小，如今已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梁部长和钟副主任等几位领导陪我在客厅小坐，大家谈笑风生，我也忘却自己乃是刚刚回国的人，谈话无拘无束。记得还闹了个笑话。钟副主任体格魁梧，幼邻和他站在一起矮了一截。当时不知他和幼邻讲了句什么，幼邻回答时略作回忆，我怕幼邻不会讲话，忙说：“他小孩子不懂事，讲不出就算了，你老人家别怪他！”他问幼邻的岁数，我说：“幼邻他比你老人家小。”一厅人都哄然大笑，我莫名其妙。侄媳在旁说：“钟副主任比幼邻年轻多了，人家才四十多岁呢！”钟副主任还和我谈到幼邻的事业，我说：“幼邻孩子家，不懂什么。”这话又引起哄堂大笑。大家说老太太还把李先生当成小孩子哩，难怪得健康高寿了。的确，尽管幼邻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在我眼中，他依然是个孩子啊！

　　过度的快乐使我疲倦了，在火盆边，边说话边打瞌睡。侄媳说：“姑妈太困了，有话明天再说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好多客人来看你的哩。”

　　这一晚真好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鸟声啾啾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