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智

　　开放年代，在外头走动多了，就经常遇见这样的男女侍应生，几乎一式的容貌标致，也几乎一式的腔调，轻轻声细细语，连标点符号也省略了，时常叫你听了半天想了半天，不知道对方在表达什么意思。却是有一句公共用语，听来非常流利悦耳：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吗？

　　说得也是，在某个时刻某个场合，假若有人帮了一手，岂不是让你无比高兴，心生感激之情？话说回头，只顾高兴或感激那就太傻帽了，得有所实际的表示呀，比如回个礼递个小费什么的。现今世事人情大不如以往，讲究一点报酬。这似乎无甚大碍，体现彼此间一种劳务与情意也好。问题在于我的所见所闻所历，太多太过分的服务，真真让我害怕了，有时感觉很是狼狈。有过这种体验的人，是不是和我一样地想发问：是什么造成不平等，让世界失去了平衡？

　　接待远方来客，或三五同窗小酌，或一席亲朋聚会，最快捷而且有情意的办法，是带进酒店去。我尤其喜欢挑个包厢，反正付了租金，边用餐边叙谈，任主客随意喜怒笑骂，即使馋人手抓嘴叼也不要紧。偏偏那些英气帅哥奉茶端盘，那些粉黛娇娃布菜斟酒，简直一步不离你左右。泉州民间过去的习惯说法，世上最难看的莫过于吃相，最不礼貌的莫过于看别人吃。现在可能理念上有所改变，但从我心理上来说，那么些女孩子小后生站在背后，一顿饭总会让我吃得疙疙瘩瘩，正如作为父亲，儿女依在侧旁，而你只顾大肆饕餮，自个大块切肉大碗喝酒；或者作为兄长，小妹小弟盯住你，而你不理不睬，独自大快朵颐狂饮猛嚼。据我粗略访问，供职侍应生者，大多是穷苦山区或城市贫民的子女，我给予一点微薄的报酬，就驱使他们为我忙碌左右，就是让我享受上帝般的快活？每次我采取的办法是请他们出去，有事再招呼，可他们一会进一会出，唯恐服务不周，特别担心离开“岗位”，出了差错，被老板拧断了奖金克扣了月薪。竟然也是难处多多，真是老天才晓得。

　　白昼晚间，电话铃叫得殷勤，电话机抖得狂热，你不能不接，话筒里溢泻出来的全是甜蜜蜜的女音，要为你的电话服务，缠住你不肯罢休，更不用说电话或手机随时发来的短信。弄得常常不懂电话该接不该接，我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和心情消受这些服务。好在我和对方虽然拉紧线但没有见面，一旦发现情况有异常，可以关机撂下不理睬。不过，心理障碍还是难以消除。

　　可这还不是上策，有时逼得你见面不可，叫你难突重围。到超市到药店，反正进门了总是想买点什么，飞蜂似的一群女孩子将你这边拉过来那边扯过去，往你手里塞广告说明书，人人鼓吹她的产品最优质最信得过，再送你月月抽奖票。接着未待你弄清来龙去脉，一大堆东西已搁你面前。我冷静查询一下，原来这店这市的柜台，是由各个商家企业来承包或租赁，同行同业同类产品，谁都想争先抢到客源，营销小姐敢不尽力服务？有时弄得你不买也得买，买了床，得顺带棉被，又少不了枕头，还得加个蚊帐，连环配套，层出不穷，直到你出门时她说了声拜拜，服务才结束，也可能是不认识你了。让你怀抱一大堆东西，可吃的吃得眼仁翻白，肚子鼓突，用的用得皮毛发烂，拿不得丢不得，方才捶打头壳悔怨不已。

　　世界果然很精彩，有事没事，总有人十分主动等着为你服务。人说“无商不奸”，这评价似乎过火欠雅，但市面上有些人确实苦费心机，潜心耍弄技巧，要你乖乖掏出自己腰包里的钱交。而实际上，许多项目到最后都闲置或报废了。天耶，从这些人表情举动，我发现谁都以为别人的钱好赚，是天上掉下的。是地上捡到的，所以大有挖掘“金矿”劲头，把你最后一个铜板掏空了才解气。贫富尊卑也就显现了。我害怕你的服务，因为我愿意每一分都有实际用处，而不是让人变态变形变心，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而非虚拟的某种骗局。

　　摘自《散文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