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忌讳,中国人并不陌生。在漫长的封建专制社会,中国人早就懂得如何避讳了——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权力越大,他的名讳就越是碰不得。儿子不能直接叫老爹的名字,奴仆不能直呼老爷的名字,百姓不能直呼官员的名字……自然,全国人民谁也不能直呼皇帝的名字。秀才们学习写文章,首要的一条就是要记住圣上的名讳,否则就会犯下不可饶恕的“政治错误”。说话、写文章不提及圣上及尊者的名讳,这就叫“避讳”。唐太宗叫李世民,唐代的文学家们就得把“民风”改成“人风”,所以柳宗元才在《捕蛇者说》中写下了“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的句子;《红楼梦》中,林黛玉写到“敏”字时总要故意少写一笔,原因就是她的母亲名叫贾敏;清朝的康熙皇帝名叫爱新觉罗玄烨,广东陆丰的玄山寺就得改称“元山寺”,中药“玄参”也得改称“元参”。我读古文的时候就常常疑神疑鬼,这里的“人”到底是该当“人”讲还是该当“民”讲?这里的“元”是真“元”还是假“元”——“玄”?
避讳当然是话语禁忌的一种。在皇帝看来,语言文字如同后宫佳丽,一旦为皇帝所拥有,那别人就再也不能染指了。所以,如果一个人不避皇上的名讳,那简直就等于是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后果严重得很。这当然是不讲理的做法,可是,这种做法竟然在中国历史上长期存在,长期到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地步。
皇帝的名字有忌讳,臣民们配合皇帝,讲究避讳,代代相袭,忌讳就越来越多。弄到最后,达官显贵有忌讳,平民百姓有忌讳,甚至是无业游民也有了忌讳。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因为头上有癞疮疤,所以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一犯讳,不问有心无心,阿Q便会全疤通红地发怒起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
不过,一些字硬生生地不让用,一些词汇硬生生地不让说,这自然会影响到思想情感的交流与表达。一个国家,忌讳太多,人们就无法自由地思考与表达,整个民族的创新能力就势必萎缩,整个社会的思想文化也就无法实现新突破。可以说,话语忌讳与思想突破之间存在着反比例的关系。话语忌讳越多,这个社会的思想文化就越逼仄;反之,一个政权越民主,它的话语忌讳就越少;一个话语忌讳很少甚至压根就没有话语忌讳的国度,必然是一个思想自由、文化多元、生机勃勃的和谐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