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吟片刻，道：“朕倒不担心点他做状元有什么不好。他若真是栋梁，将来朕要用他，谁还拦得住？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朕倒想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了。明珠，你还记得吗？”

　　明珠惶恐上前，跪下说道：“臣记得，那句话也是皇上说给微臣听的，可是臣不敢说。”

　　皇上望着明珠，道：“你且记住，时刻警醒就是！”

　　王公大臣们不明就里，只是面面相觑。原来皇上说过，陈廷敬如此少年老成，倘若晋身官场，不为能臣，必为大奸。

　　１４

　　陈廷敬在外往来拜客，一晃就是十几日。这日终于消停了，又得礼部准假三月回家省亲，陈廷敬便回到李家辞行。进了大门却见里头停着顶绿呢大轿，一问才知道卫向书大人来了。　　

　　陈廷敬同月媛进去时，李老先生正躺在病床上同卫向书悄声说话。见他进去了，两人就不说了，只请他坐下喝茶。陈廷敬正觉纳闷，卫向书道：“廷敬，你领着月媛出去暂避，我待会儿有话同你讲。”

　　陈廷敬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好领着月媛出来了。

　　过了会儿，田妈过来说：“陈公子，卫大人请您过去说话哩。”

　　卫大人在客堂里坐着，陈廷敬惴惴然坐下来，卫大人也不客套，只道：“廷敬，李老先生特意叫我来，是想托我给你说件大事。”

　　卫向书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胸口压着块石头似的，说：“李老先生想把月媛托付给你。”

　　陈廷敬听了这话好没来由，问道：“李老先生身子还很硬朗，只是偶感风寒，如何就说到这话了？”

　　卫向书望了陈廷敬好大一会儿，才说：“你没听懂我的话。李老先生是想让你将来做他的女婿！”

　　陈廷敬这下可吓了一大跳，道：“卫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早有妻室了呀！”

　　卫向书说：“我知道，李老先生也知道。李老先生是世上少有的散淡之人，只把荣华富贵当草芥。他明知你是有家室之人，仍想把女儿许配给你，既不是高攀你这个进士，也不觉着就委屈了自家女儿。他同你相处这些日子，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人。”

　　陈廷敬听着竟流起泪来，道：“李老先生如此厚待，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月媛妹妹聪明伶俐，又是有门第的女子，怎能让她是这般名分？李家待我恩重如山，哪怕李老先生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月媛养大，当自家妹妹寻个好人家也是行的，万不能让她委屈了！”

　　正说话时，李祖望扶着门框出来了。陈廷敬忙上前扶了。

　　李老先生坐下来，喘了半日方才说道：“廷敬，我活到这把年纪，从不在人面前说半个求字。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若闭眼去了，求你把月媛带着，待她长大成人，你是收作媳妇，还是另外许人，都随你了。”

　　陈廷敬扑地跪了下来，流泪道：“老伯，您的身子不会有事的。您是我的恩人，月媛妹妹也是我的恩人，您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若您真有什么事了，我好好带着妹妹就是了！”

　　可能是有了喜事，李老太爷的病眼见着慢慢好了，饭也能吃了，说什么也得让陈廷敬回山西去。陈廷敬这才约了张汧择日启程。

　　１５

　　陈家老太爷早接到喜报了，家里张灯结彩，只等着陈廷敬回来。这日家丁飞马回来报信，说少爷的骡车离家只有十里地了。老太爷欢喜不尽，陈三金却慌慌张张跑进屋里回话：“老太爷，外头有个身穿红衣的道人，见着就像个要惹事的，说要求见大少爷。”

　　老太爷听着奇怪，问：“道人？”

　　陈三金说：“这个道人傲岸无礼，我问了半日，他只说，你告诉他，我是傅山。”

　　老太爷大惊失色：“傅山？这个道人廷敬见不得！”

　　老夫人听着老太爷这么惊慌，早急了，问：“他爹，傅山是谁？”

　　老太爷低着嗓子说道：“他是反清复明的义士！朝廷要是知道廷敬同他往来，可不是好玩的呀！马上把这个人打发走！”

　　陈三金面有难色，说：“老太爷，这个人只怕不好打发。”

　　老太爷只好说：“我去见见他！”

　　傅山五十岁上下，身着红色道衣，飘逸若仙。老太爷见了，上前答话：“敢问这位可是傅青主傅山先生？在下陈昌期。”

　　傅山朗声而笑，说：“令公子中了进士，在下特来道贺。”

　　老太爷说：“陈某谢过了。只是陈家同傅先生素无往来，在下不知您见我家廷敬何事？”

　　傅山大笑道：“我知道，先生是怕我给令公子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