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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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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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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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 河
稷 子
中原网  日期: 2007-05-30  来源: 郑州日报  
  你见过黄河揭河吗?那可是黄河上最为惊心动魄的自然奇观。

  黄河九曲十八弯,越过邙山头,大河便失去了群山的约束,变得更加横行无忌起来。所谓黄河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头百丈高。有人会说,黄河面恶心善,别看它浪高风急,河水浮力大,河面浅滩多。但他说的只是黄河的一面,没见到黄河险恶的另一面。

  一到阴历八月,黄河就会变脸儿,因为雨区北移到河套地区的宁夏和内蒙古,那草原上的青沙被携裹着冲过山陕,冲到中原,河面已不再是金黄的波浪,而是青色的泥流。由于含沙量高,河水比重就大,这时河流的冲刷力极强。特别是金秋时节,扑通扑通的塌滩声响彻几百里黄河滩,几乎是一夜之间,数百上千亩刚刚成熟的高粱玉米大豆就会塌进黄河滚滚的泥流里。而塌进去的泥土更增加了泥沙的含量。这可苦了黄河水族们,鱼鳖虾蟹们再也受不了泥浆般河水的憋闷,纷纷伸出头来,这就是有名的翻河。

  那年正是阴历八月上旬,黄河南岸一十八堡的农民正在秋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翻河了!”人们放下手中的农活,顺手拿起篮子、钢叉,有人从家中抓起抄网就向河边跑去。

  这时的黄河足足两公里宽,汹汹的泥流在河中央形成一道主洪,泛青的波浪携着千钧之力向东奔流。河边的浅水区域水流平缓,正是水族们休养疲惫身体的地方。它们伸出黑黑的头翕合着大嘴,呼吸难得的空气,正是好时机。一篮子一叉下去就是一条大鱼。黄河之水混浊而营养丰富,鲤鲢鳜鳙大而且肥。河边水浅,才及腰深,我没有工具,只有空手抓,手抓鱼很难,一抓准溜,特别是鲶鱼。这得讲究方法,看见一个鱼头,把手伸在下面,托着它,往岸上猛一攉,一条大鱼就在沙滩上蹦跳起来。上去抠腮,串上柳条,半顿饭工夫,七八条两三斤重的鲤鱼鲶鱼串了两柳条。有的人在水边挖个坑,注入水,把鱼养在坑里。

  邻居河桩爹是个老庄稼筋,听说河桩和媳妇孩子不砍高粱不割豆子来河里捞鱼,气哼哼地骂了过来:“焦麦炸豆忙个死,你们却来逮鱼。”一到河边,看那顺流而下翻着白肚露着脑袋的大鱼满河都是,老汉扔下手中镰刀:“娘呀,咋这么多!”挽着裤子下河去了。

  村长河秀来得晚了一些,河边捉鱼高潮已近尾声,但河秀村长是从小在河边摸鱼长大的,知道过鱼的尾声后面是更大的鱼,而且河边只能摸到小鱼,只有河中才有大鱼。他挑了只小船——我们家乡那种双体渔船,拿着抄网和渔叉来了。

  河秀村长把船往河里一推,用篙别住船头,招手示意让我上船,他撑船,我坐后面压船尾。渔船虽小,但因为是双体船,最能压浪。船一离岸,浪涌就推得船身不稳起来。河秀村长让我用篙别住船头,他手持渔叉巡视河面。间或有黑黑的鱼头和白白的鱼肚在波浪上起伏。河秀村长向一条白鱼肚扎去,扑棱棱,一条足足二十斤的大青鱼挑在了叉尖。举起来放在舱里,反手一叉柄,青鱼翻了两下身不动了。河秀又是一叉下去,又是一条青鱼。河秀叉着嘴里还嘟哝:“咋都是青鱼,逮个花鲢鱼头好下酒哇!”但他的叉下不是青鱼就是鲶鱼,后来又扎了个老鳖,河秀直觉晦气,我们在猎取和收获的兴奋之中,全然不知小船已经发生了位移,岸上的人发现了这种危险,但他们的叫喊声早被浩荡的河声淹没了。河秀村长抬头一看,船已离岸三百多米,正向主流漂去。他抓过竹篙想控制住小船,但五米长的竹篙已探不到河底,河秀和我都出了一身冷汗。两个大男人加上十来条大鱼,小船已吃水很深,越近河心,河风越大浪也越高,不时有浪花溅进船舱,我用小盆不停向外淘水。河秀村长脸色铁青,用篙吃力地拨水,这时小船真如一片树叶,忽而被举起,忽而被抛下,河秀说:“别慌,船身千万不能打横,船一横。一个大浪过来咱俩就完了。顺流下,斜走船。”

  这时天色将晚,河风更大了。河面上似乎笼罩着某种阴霾。河秀村长突然推我:“不好,要揭河了。”只见河面上一堵泥墙,高高的被浪推起又重重倒下去,接着又一堵离我们三五十米远被浪举起,然后又重重躺下去,我惊得浑身冷汗,小腿直打哆嗦,“天哪,如果这堵墙压下来盖住我们,那就永远葬身河底了。”

  揭河,又叫揭河底,是黄河特有的自然景观,是泥沙含量达到极致。河水的比重和冲刷力极大,把河底的淤泥掀起来竖在河面上的一种河流现象。以前只听老辈人讲过,今日亲历,真叫惊心动魄。

  日色更昏,揭河并未停息。一堵堵泥墙在我们的前后不断地立起和倒下。河秀村长尽力用竹篙拨动船头,避开凶险的泥墙。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我还坐在船尾压船,这样船更稳一些。我们之间的交流,只能用点头、摇头和手势来表示。又一堵泥墙起来了。像是从小船底部冒出来的魔鬼,因为太近,高立起来的泥墙已遮住了夕阳的光芒。我想这下可完了,也躲不过去,河秀村长也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吧。但也奇怪,不知是河底泥太厚,还是水的冲力小了一些,立起来的河底并没有立刻倒下来,而是足足立了十几秒钟,而我们的小船已经向下游冲了五六十米远。但这块河底太厚太大,倒下来激起的水流和浪花对小船重重一推,小船向前猛地一窜,又摇了几摇才稳住。这时我陡然产生了对自然的敬畏,感到大自然太伟大了,人类太渺小了,当人类登上月球遨游太空,觉得能够控制这个世界时,感到就是自然的主宰,一旦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心灵又是那样脆弱,而我们面对的既不是喜马拉雅主峰,又不是人迹罕至的戈壁荒原,只是6000流量的汛期黄河。我一直祈求上苍,赶快脱离险境,回到我觉得踏实的岸上。我后悔不该上河秀村长的船,甚至后悔不该来河边捞鱼,还不如在家砍高粱,累是累点,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

  也许真是上苍有眼,河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沙洲。黄河的这种沙洲大多是临时冲积而成的,也许只有几天的寿命,也许几个小时就会被河水冲掉。但是当时这个沙洲确实存在,虽然只有麦场大小,它的挡道让黄河主流一分为二。沙洲的尾部出现了明显的回水和缓流,加上沙洲旁水浅,河秀村长的竹篙已能探到河底,不仅能给船动力也能拨正航向,小船在浪涌的颠簸中靠了南岸。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天已经黑下来了,岸上十几个亮点在晃动,是手电筒的亮光,还伴随着人的呐喊。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有一种生还的感觉,当大家拉住船头扶我们上岸时,我的两腿发软,站都站不住,河秀村长一下倒在他媳妇怀里。

  原来,捞鱼的大伙看到了我们的险境,但是无能为力,他们跑到村里开出拖拉机,沿着河岸一直追赶我们,为我们呐喊,为我们加油,为我们出各种谋划各种策,但都被河声挡了回去。

  我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听说河秀村长剁了两个大鱼头,烧了一大锅鱼汤,和几个兄弟喝了好几斤烧酒。河秀成了村里的英雄人物,特别是在黄河揭河这样凶险的情况下,与激流搏斗十几公里的传奇更是在沿河一十八堡流传。村里的几个大哥更欣赏那天晚上的鲢鱼汤和烧酒,说一辈子也没喝到那样新鲜的鱼汤和浓烈的烧酒。

  我后来到外地工作,听说河秀村长养了几池甲鱼,挣了不少钱,但是黄河里翻河过鱼他再也没去过,更别说揭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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