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下了轿，问道：“乡亲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都起来吧！”

　　一位白脸汉子说：“咱们百姓只想看一眼父母官，只想让父母官喝口水，表表我们的心意。”

　　陈廷敬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巡抚大人呢？”

　　黑脸汉子说：“巡抚大人您亲近百姓，经常四处巡访，山东百姓都是知道的。可是您到咱德州，还是头一次。看您这威风，肯定就是巡抚了。”

　　陈廷敬笑道：“我不是巡抚，我是打京城里来的。”

　　黑脸汉子听了，又跪下了：“大人，那您就是钦差了，咱们百姓更要拜了！不是朝廷派下富伦大人这样的好官，哪有我们百姓的好日子呀！”百姓们应和着。

　　陈廷敬朝百姓连连拱手：“感谢乡亲们了！我心领了。”

　　黑脸汉子说：“大人，您要是连水都不喝一口，我们就不起来了。”

　　陈廷敬劝说半日，仍不见有人起身，只得说：“你们两位带的东西我收了，也请你们两位随我去说说话。其他的乡亲，都请回吧！”

　　陈廷敬说罢，拉起黑脸汉子和白脸汉子。黑白两个汉子不敢违拗，低头跟在轿子后面。陈廷敬刚要放下轿帘，忽见有位骑马少年，腰别佩剑，远远站在一旁，面色冷冷的。他忍不住望了望那少年，少年却打马离去。

　　眼见天色渐晚，路过一处寺庙，唤作白龙寺。大顺快马向前，先找寺里说去。

　　大顺说：“师傅，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想在宝刹讨碗斋饭吃。天色已晚，可否在宝刹借宿一夜？”

　　和尚望望外头，知道来的是官府的人，哪敢怠慢？

　　陈廷敬下了轿，老和尚迎了上去，念佛不止。陈廷敬却又见刚才那位骑马少年远远在僻静处驻马而立，朝这边张望。

　　２７

　　用罢斋饭，陈廷敬回到客寮，大顺随在后面，问道：“老爷，您让两个老乡跟着，到底要做什么？”

　　陈廷敬神秘笑道：“你去叫他们到我这里来。”不多时，两位老乡随大顺来了。

　　黑脸汉子说：“钦差大人请吩咐！”

　　陈廷敬问：“两位尊姓大名？”

　　黑脸汉子说：“小的姓向，名叫大龙。他是周三。”

　　陈廷敬点点头，说：“我这手下有两位是山东人，当差离家多年了，我想做个人情，让他们就便回家看看。他俩走了，我这手下就少了人手。我想雇你俩当几日差！”　

　　周三像是吓着了，忙说：“这可不行，钦差大人。我家里正有事，走不开呀！”

　　向大龙也急了，说：“钦差大人，我俩真的走不开，要不我另外给大人请人去？”

　　陈廷敬收起笑容，说：“这官府的差事也不是谁想当就当的，就这么定了。”

　　周三仍是不乐意：“钦差大人，您这是……”

　　不等周三说下去，大顺瞪着眼睛吼道：“住嘴！钦差大人定了的事，你俩敢不从？”

　　向大龙望望周三，低头说：“好吧，我们留下吧。”

　　次日清早，陈廷敬吩咐刘景和马明去德州府拜见张汧，自己径直往济南去。忽又看见那位骑马少年远远地跟在后面，便叫过大顺：“你去问问他，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那少年见大顺飞马前去，马上打马掉转。大顺追了好一阵，终于追上了。大顺横马拦住少年问话：“你跟踪钦差，有何企图？”

　　少年并不惧怕，只说：“我们正好同路，见你们老爷是个大官，不敢走到前面去，只好走在后面。这有什么错了？”

　　大顺教训少年几句，回到陈廷敬轿前，说：“回老爷，是个顽皮少年，说话没正经，说是正好与我们同路。”

　　陈廷敬只道：“不去管他，我们走吧。”

　　２８

　　陈廷敬去巡抚衙门依礼见过富伦，只道公事公办，查查账目，看看义仓就了事。可他查看义仓那日，却又碰上一路尾随的那个少年行刺。人抓来一看，居然是个乔装少年的女子。

　　原来这姑娘姓杨，小名唤作珍儿，德州陵县杨家庄人氏，她家在当地算是有名的大户。陵县这几年大灾，珍儿爹爹乐善好施，开了粥厂赈济乡亲。县衙的钱粮师爷领着几个人到了杨家庄，逼着珍儿家交捐粮。珍儿爹只说以赈抵捐，死不肯交。师爷没好话说，气势汹汹地就要拿人。村里人都是受过杨家恩的，呼啦一声围过百十人，把那师爷打了。第二日，师爷领着百多号人，把杨家老爷当作匪首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