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刘景和马明也回来了,报知德州这几年大灾,知府张汧已被巡抚衙门请到济南来了,人已不知下落。他俩还把德州奸商朱仁诓到了济南,这朱仁正是同巡抚衙门合伙坑害百姓的。
陈廷敬把什么都闷在肚子里,第二日仍约了富伦同游趵突泉。富伦说:“钦差大人,不是您来,我还真难得如此清闲。”
没多时,下人端上酒菜,两人对饮起来。
这时,大顺过来同陈廷敬耳语几句,富伦不由得有些紧张,却装得没事儿似的。孔尚达也有些着急,望望富伦。他昨夜派去的人没有杀死珍儿,生怕露了马脚,心虚得很。
陈廷敬同大顺密语几句,回头对富伦说:“巡抚大人,那个行刺我的女子,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属下已把她带了来。”
富伦怒道:“如此大胆刁民,不审亦可杀了。”
陈廷敬说:“我看此事颇为蹊跷。对了,忘了告诉巡抚大人,昨儿夜里有人想杀死这姑娘,好在我的人手上功夫还行,没让歹人下得了手。”
富伦非常吃惊的样子:“竟有这种事?”
说话间,珍儿被带了过来。陈廷敬冷冷地说:“招吧!”
珍儿低头道:“我想私下向钦差大人招供。”
大顺在旁插话道:“老爷,那边有一小屋,不如把人犯带到那里去审。”
陈廷敬拱手道:“巡抚大人,对不住,我就少陪了。巡抚大人要是不介意,我就让大顺侍候您喝酒。”
富伦甚是豪爽:“好啊,大顺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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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带着珍儿进了小屋,匆匆嘱咐:“珍儿姑娘,你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怕。外头看着的,都是我的人。我有要紧事办,从后门出去了。”
原来陈廷敬早就派马明寻访张汧下落去了,自己这会儿假扮恒泰记的王老板,去同朱仁见面。
过了多时,有人过来同大顺耳语。大顺点点头,说:“巡抚大人,钦差大人请您和孔先生进去!”
富伦嘻嘻笑着:“请我?好,我也去审审那女子!”
富伦同孔尚达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两人刚进去,大顺马上关了门。陈廷敬同张汧、朱仁已在小屋。富伦笑道:“钦差大人,你可自在啊!”
朱仁顿时懵了,嘴张得老大:“钦差?”
早有人冲上来,按倒朱仁和孔尚达。
富伦神情蛮横:“陈廷敬,你想怎么样?你扳不倒我!”
陈廷敬不温不火,道:“巡抚大人此话从何而来?我不是为了扳倒你而来的!”
富伦喊道:“皇上是我娘养大的,皇上小时候还叫过我哥哩!”
孔尚达跪在地上着急,知道富伦说的句句都是死罪,有心替他开脱,说:“巡抚大人,您喝多了,您不要说醉话了!”
陈廷敬声色俱厉,指着孔尚达骂了起来:“孔尚达,证人证词都在这里。因为你的调唆欺骗,又背着巡抚大人擅行其事,山东可是弄得民不聊生!你至少有七宗罪,休想赖在巡抚大人头上:一、欺君罔上,作假邀功;二、敲诈百姓,置民水火;三、倒卖义粮,贪赃自肥;四、私拘命官,迫害循吏;五、勾结劣绅,压榨乡民;六、弄虚作假,哄骗钦差;七、牧民无方,治理无状!”
大顺、马明、刘景、珍儿等面面相觑,不知陈廷敬此话何来。罪分明都在富伦头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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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陈廷敬同张汧在行辕叙话。陈廷敬说:“你我一别十几载啊!”
张汧又是摇头叹息:“唉,我怎么也想不到富伦大人是这么个人哪!当年我散馆之后点了知县,年轻无知,不懂官场规矩,从此就在县官任上呆着不动。后来富伦大人来了,见我办事干练,保我做了知府。我一直感激他的知遇之恩。没想到他居然勾结奸商倒卖义粮!上任巡抚郭永刚大人被朝廷治罪,其实是冤枉的。”
陈廷敬问:“富伦是怎么做的呢?”
张汧说:“富伦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救济之要,首在救地,地有所出,而民有所食;地无所出,民虽累金负银,亦无以糊口也!”
陈廷敬问:“所以富伦就按地亩多少分发救灾钱粮是不是?”
张汧道:“正是如此。山东这几年连续大灾,很多穷人没有吃的,就把地廉价卖掉了。德州劣绅朱仁,十斤玉米棒子就买下人家一亩地!大户人家良田万顷,朝廷的救济钱粮随地亩发放,绝大部分到了大户手中,到穷人手里就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