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朕以为陈廷敬所言在理。着萨穆哈速速拿出赈灾之法,力除陈规陋习!”
萨穆哈叩头谢罪不已,起身退下。陈廷敬也谢恩起身,退回班列。萨穆哈心里恨恨的,冷冷地瞪了眼陈廷敬。
皇上又道:“准陈廷敬、明珠所奏,郭永刚官复原品,着任四川巡抚!山东德州知府张汧体恤民情,办事干练,甚是可嘉。着张汧回京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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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命朝中四品以上大员推荐博学鸿词,陈廷敬举了傅山。傅山先是死也不肯进京,后来进了京却不肯面圣。皇上甚是震怒,道:“陈廷敬!你干的尽是让朕出丑的事!”
陈廷敬道:“臣以为,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皇上呼地站了起来,说:“不!朕偏要见见这个傅山,看他是三头还是六臂!”
傅山寄居山西会馆,陈廷敬已去过好几次了,都不能说服他拜见皇上。陈廷敬在家叹息不止,不知如何是好。月媛见老爷如此神伤,叫上珍儿,瞒着陈廷敬去了山西会馆。会馆管事见辆马车在门前停了,忙迎了出来。
管事上前问话:“两位太太,有事吗?”
月媛道:“我们是陈廷敬家里的。我要见傅山,他住在哪里?”
管事见这来头,不敢多话,赶紧领了月媛等往里去。
月媛见一老道端坐炕上,料此人应是傅山,便上前施礼请安:“我是陈廷敬的夫人,今儿个特意来拜望傅老前辈!”
傅山忙还了礼,道:“怎敢劳驾夫人!您请坐。”道童端过茶来。
月媛谢了茶,说:“傅山先生,我家老爷敬重您的人品、学问,因此屡次向朝廷举荐您。您随我家老爷进京却不肯见皇上,皇上大为光火,说不定还要治他的罪。我就不明白,您读了几句圣贤书,怎么就这么大的架子?”
月媛这番话劈头盖脸,说得傅山眼睛都睁不开,忙道:“夫人切莫误会!贫道也很敬重廷敬,才答应他进京;可是贫道不想见皇上,这是贫道气节所在!”
月媛又道:“按傅山先生讲的忠孝节义,我们都同清朝不共戴天,百姓都钻到地底下去?都搬到桃花源去?再说了,百姓若都去当和尚、做道士,也是对祖宗不孝啊!没有孝,哪来的忠?”
傅山无言以对,只好不停地摇头。月媛却甚是逼人:“您要讲您的气节也罢,可您害了我家老爷这样一个好官,害了我的家人,您的仁、您的义,又在哪里?”
傅山仰天长叹,朝月媛长揖道:“夫人请息怒!贫道随廷敬进宫就是!”
陈廷敬从衙门回来,听大顺说,夫人找了傅山,傅山答应进宫了。陈廷敬吃惊不小,问:“真的?夫人凭什么说服傅山了?”
大顺说:“我听翠屏说,夫人把傅山狠狠骂了一通,他就认输了。”
第二日,皇上驾临南书房,陈廷敬奏明傅山之事。皇上大喜,道:“好!收服一个傅山,胜过点十个状元!”
明珠、张英、高士奇等都向皇上道了喜。皇上忽又问道:“廷敬,傅山会在朕面前称臣吗?”
陈廷敬回道:“傅山只是一介布衣,又是个道人,称谓上不必太过讲究。”
皇上说:“朕念他年事已高,可以免去博学鸿词考试,直接授他六品中书,但君臣之礼定要讲究!”
那日天气晴和,皇上高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班列殿前。傅山等应召的博学鸿词数十人早已立候在太和门外,鸦雀无声。忽听礼乐声起, 鸣赞官高声唱道:“宣傅山觐见!”
等了半日,不见傅山人影。熬过长长的寂静,终于看见傅山的脑袋从殿外的石阶上缓缓露出。皇上脸上现出微笑。
傅山从容地走到皇上面前,目光有些漠然,缓缓道:“贫道患有足疾,不能下跪,请皇上恕罪!”
皇上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差点儿就要收回了,可他仍是微笑着,说:“礼曰七十不俟朝。傅山先生已是七十老人了,能够奉旨进京,朕非常高兴。你有足疾,就免礼了。赐座!”
傅山坐下,略抬了下手,道:“贫道谢过皇上!”
皇上说:“傅山先生人品方正,文学素著,悬壶济世,德劭四方。朕可是从小就听先皇说起你呀!”
傅山回答说:“贫道只是个读书人,不值得皇上如此惦记。”
皇上又说:“朕念你年过七十,就不用应试博学鸿词了。凭你的学问,也不用再考。朕授你个六品中书,着地方官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