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种愕然。半晌，方才说道：“我身为宛令，又怎能挂冠而去？”

　　范蠡冷笑道：“天赋英才，论什么国界？但能一展平生才略，方不枉过这一生！所谓楚材晋用，早已为人熟知。子禽又何必这般迂腐？伍子胥、孙武威震天下，又有哪一个是为故国效命？连民间小儿歌谣都在唱：‘南走越，北走胡’。天下之大，任我往来，何须顾虑许多？”

　　叶公闻言，拊掌赞道：“好一个‘天下之大，任我往来’，男儿自当有这等豪气！”

　　范蠡扳着手指，点数天下列国后说：“吴王阖闾，乃是霸主之才，由伍子胥、孙武佐助，威名震动天下，投奔此等英主，相助他称霸天下，这才是男儿一生的功名事业。”

　　叶公冷笑道：“孙武现已离开吴国。区区吴国，凭借武力征服天下，诚为失策之举，一朝兵败，必致国灭身亡。阖闾不明此理，一味争强好战，迟早必致覆灭。孙武通晓进退之法，所以及早抽身退走。”

　　稍顿了顿，接着说道：“伍子胥文武全才，智谋、勇武天下罕见，何况他与阖闾情谊深厚，有他在吴一日，别人休想取代他的地位。”

　　范蠡拍手叫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未曾想到这点！与其不被赏识重用，又何必前往投奔？吴越相接，同风共俗，越王允常拓土开疆，欲图谋霸业，唯欠缺贤才辅佐，无法与阖闾争霸，此去东行入越，定要与吴国君臣争个高下！”

　　文种失声道：“越，乃是夷狄之国，地处江海之陂，与鲩鳣鱼鳖为伍，其民则被发文身，错臂左衽，大异于中原冠带之国，而且向来有食人的习俗。少伯去越国，实是凶多吉少呀！”

　　叶公淡然笑道：“做大事必然要担负极大的风险，范先生不肯去，沈某决不敢勉强。”

　　范蠡一把抹去束发丝带，满头长发披散下来，被水面上的风吹得徐徐飘动：“试看天下列国，霸气消磨，吴越两国避居海隅，乘势兴起，正是英才志士建功立业的绝佳时机。当年吴国亦为蛮夷之邦，巫臣由晋国出使吴国，教授吴人射御战阵之法，更将自己的儿子留在吴国为官，吴国从此日渐强大，以至有今日。子禽休说越是夷狄之国，倘若假以时日，必将横行称霸于天下！”

　　叶公面沉似水，淡淡说道：“以两位的才能，此去越国定能成就大事，位及将相，声名远播天下。但其中内情不得泄漏于他人知晓。助越国称霸，侵袭吴国，从此吴越结为仇怨，为楚国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以便尽快恢复实力，然而楚国亦与二位再无瓜葛，前途几多凶险，唯有独个担承。”

　　“能与阖闾、伍子胥这两个盖世英才一决高下，实是生平快事！”范蠡豪情万丈，踌躇满志，回首向叶公傲笑道：“既入越境，定要为越王尽忠效命，难道不怕越国强大之后威胁楚国吗？”

　　叶公神态自信安详，微笑道：“楚国控野千里，疆土肥沃，物产丰富。一旦恢复实力，便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越国纵使强盛，又焉能与之抗衡？”

　　三人计议已定，叶公径赴鄀拜见楚王。

　　楚王迁都于鄀，鄀平添了许多豪宅广厦。叶公到鄀之后，弃舟登岸，看看天色近晚，便寻了一处馆舍安身。

　　次日一早，叶公换了衣冠，入宫拜谒楚王，楚王在大殿单独召见。

　　楚王恨恨说道：“吴国屡屡犯境，迫得郢都都无法安宁，为避战祸而致迁都，这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寡人每次念及，恨不得生食阖闾之肉！”

　　“若要阖闾身死并非难事，”叶公说：“臣已设下一个生间计，大王只需耐心等待，早晚定有佳音传到。”

　　楚王大喜，忙问：“何为生间计？”

　　叶公答道：“臣素知宛令文种才智过人，又有宛邑奇士范蠡精通用兵作战之道。此二人乃是将相之才，范蠡、文种前往越国，必能辅助越王，与吴国争霸。越国一旦兴起，则为吴之心腹大患，从此吴越仇杀，再无余力侵扰我国，大王正可坐观二虎争斗，静待阖闾身死名灭。”

　　楚王人虽年轻，心思却极机敏，立刻接口说道：“好一个生间计！当年巫臣叛逃晋国，为助晋国称霸，教授吴人征战之法，从此吴楚战乱连绵，以致有国都失陷的惨败。今日扶助越国与吴国争霸，同出于一理，倒要教吴国尝尝这番苦头了。”

　　“正是要吴人好生吃吃苦头。只不过事情要做得隐秘，不教外人知道实情才好。一来免得吴人怀恨报复，二来文种、范蠡也好方便行事。生间计最重要在于既得对吴人造成威胁，又得保全文种、范蠡的功名前程。”

　　楚王忽然问道：“夫概呢？他在堂溪是否还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