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叫伙房开饭!”
几个人围着饭桌坐下了。互相望了一眼,神情都显得有些兴奋。
“喂,今天军长到我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早餐刚开始,江涛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向何晏提出了这个此时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你真不知道?”何晏反问道,“贵师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向军党委请求,要将你和C团刘团长对调。”
张莉没能一下听懂他话中的含意,只是把自己兴奋的目光由何晏移向江涛;尹国才已经嗅出了点异样的气味儿——C团是师的预备队,将江涛与C团刘团长对调,就等于把前者从前线撤下去。
江涛的笑容已经不大自然了。
“那……军长是什么态度?”
“军长今天早上给了你一个最后打赢明天战斗的时间。”何晏拿起餐巾纸在唇边擦拭。“以我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看,明天打响的不仅是一场我军对公母山之敌的战争,它的结果很可能还要决定今后几年将由你还是柳团长来领率L师……还有,明天的战斗结果大概还会影响到上头对你们二位的态度,决定战后的走留。”
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
“再见,江团长,好自为之!……再见,诸位!”何副处长的举止优雅从容,与脸上已显出几分焦躁的江涛构成了鲜明的对照。
吉普车消失在山下的林莽中。
“张莉,你回自己的帐篷去!……参谋长,你也走!你们都走,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蓦地,江涛怒气冲冲地朝他们发作起来。这些话不仅是气急败坏的,还是粗鲁无礼的。
张莉先是大吃一惊,接着一腔委屈便涌上心头。她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那正涌满眼窝的泪水,就猛地站起身,快步向自己的帐篷跑去!
江涛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某高级军事机关的大院里度过的。他的父亲战争年代功勋卓著,和平时期清正廉洁,因而在部队内部赢得了巨大威望。不大懂事的时候,江涛就见惯了那些来拜访、探望、请求什么或报告什么的人在父亲面前那种尊敬、拘谨乃至于畏惧的神态。有资格踏进江涛家门的人都是些军衔相当高的军官,他们小心翼翼的举止、忐忑不安的神色,年复一年地使不苟言笑的父亲在江涛心目中具有不可言喻的高大和威严。父亲的成功是他在军人的事业上的成功。江涛没有怀疑过自己将终身做一名军人。
父亲还没等到他长大成人就病逝了,连“文化大革命”也没有看到。江涛十六岁便到父亲的老部队当兵,然后入党、提干,排长、连长、营长一帆风顺地升上来,其间两次进军事院校深造,并以师司令部作战科长的身份参加了几年前早春的边境战争。二十九岁回北京结了婚,用当兵的话说就是“有了根据地”。没有谁怀疑他前程远大。
随着时光流逝,父亲的名字不再能像过去那样给自己以庇护了,证明便是他职务的晋升不如往日那样顺畅了。明天带B团打001号高地的柳道明,出生于黔西山区,与他同年入伍,参军时不但带来了一口难听的方言,还带来了他农民式的坚韧和精明。L师第一主力的B团团长空缺,全师范围内可供选择的候选人只有他和柳道明两个,命令下来,被任命为B团团长的是柳道明而不是他。江涛接到的是另外一道命令:打起背包,去首都参加军事学院的一个为期一年的指挥员训练班。
江涛带着自己将要被部队淘汰的危机感回到了首都。就是此次回家后,他觉察到了妻子尤莉娅已经移情别恋。一个个不眠之夜,江涛恼怒地鞭挞自己的心灵:你不能认输,你必须在新时代的背景下走向一个更有魅力的新我,重新回到部队去投入竞争!
一年后江涛回到师里,先被安排到C团当了半年副团长,后来被任命为相对来说不那么受重视的A团团长。熟悉他的人这时都对他身体和精神上发生的变化大吃一惊。除非特别正规的场合,江涛不再穿军装,只穿迷彩服,节假日则换上考究的西服。他声言要在A团实行“改革”,并真的拿出了一套经过深思熟虑的“改革方案”,于军事训练、政治教育、生活管理、后勤建设诸领域一股脑儿变出了许多新花样。他成了军区方面也开始注意的“明星式”人物,但在本部队范围内,特别是在师首长那儿,却遭到几乎一致的非议。
也就在这时,部队里开始沸沸扬扬地传播他和师医院女军医张莉的“风流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