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江涛不得不承认，差不多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并不十分漂亮、有些幼稚、单纯的女军医就对自己具有了难以言传的吸引力。然而，即使在他对张莉迷恋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也没有将自己和这个女子的关系发展到别人传说的那种程度。自己骨子里仍是一个把婚姻看得很严肃的人。但是，今天早上他得到的教训是：你怎样看待和处理与张莉的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上级怎样看待它。江涛对和张莉的关系生出了疑虑：无论如何，将这种关系和自己在部队的事业与成功相比，后者无疑是更重要的。他和张莉分手的时刻或许已经到了。

　　六

　　江涛的思维已全部进入了明天的战争。

　　他已经冷静了一些，明白明天Ｂ团的战斗并不好打。它极可能出现许多难以预料的困难局面和一个富有戏剧性的、艰苦曲折的过程。明天早上他和他的Ａ团在骑盘岭地区早早地结束了战斗时，柳道明那边却还在拼命苦斗。为了等自己的对手结束战斗，他将要白白耗去许多时间！

　　正是“时间”两个字突然给了他灵感！

　　在等待Ｂ团结束战斗的时间内，他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

　　一件小事忽然从江涛脑海中跳了出来！

　　“国才，你出来一下！”他回过头去，朝指挥帐篷里喊，眼睛重新变得异常明亮了！

　　尹国才马上跑了出来。

　　“早上你是不是说，有两个北京来的记者现在还待在师政治部，没找到地方安置？”江涛尽量沉稳的声调中有一种绝处逢生式的激动。

　　“不错。”尹国才说，“他们本想跟随Ｂ团前沿指挥所行动，被柳道明团长以他的指挥所要随部队迂回运动，不能保障记者们生命安全为理由拒绝了。”

　　江涛从餐桌旁站起来，用斩钉截铁的口气大声说：

　　“你现在就打电话给政委，让他告诉师政治部，说我江涛无条件地欢迎两位记者到Ａ团前沿指挥所来！”他停了一下，又迅速改变了主意，“打完电话你立即带车去师基本指挥所，一定要把那两名记者给我抢回来！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尹国才大声回答。

　　江涛再将目光投向东南方的００１号高地，他已在愉快地想：我和柳道明的差别就在于此！柳道明也许真的具有和我同样的军事天才，却不懂得要跳出别人限定的游戏规则的道理，尤其不懂得新闻媒介在当今社会中具有的魔术师般的作用。战后他们首先将会宣传Ａ团的骑盘岭之战而不是Ｂ团的００１号高地之战，那时骑盘岭之战就会在全国人民心目中成为公母山地区收复战斗的主要部分……

　　七

　　吉普车在山间急造公路上颠簸着，尹国才坐在前排驾驶员右侧的座位上，半转过上体，滔滔不绝地向后排座位上一男一女两位记者说话。

　　作为北京某大报向战区派遣的仅有的两名记者，肖群和白帆除了性别相异之外有许多相同之处：都是三十二岁；十年前从同一所大学的新闻系毕业，分配到同一家报社做记者；都是五年前结的婚——肖群目前与妻子的关系虽然不好，到底维持着，白帆却于一年前同丈夫分了手；在职业范围内，二人同样都没有值得一提的建树，随着岁月更替，心理的压力越来越大，同样盼望短时间内事业上能够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等等。公母山地区收复战斗即将打响的消息一传到报社，两人不约而同在同一个早上一前一后闯进了总编办公室，要求出发到前线去。

　　“尹参谋长，你能简要地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团长吗？”尹国才的话刚刚告一段落，脸颊上终于恢复了平静的女记者首先开口道。

　　“我们团长嘛——”尹国才毕竟有经验的，做出一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团长——不瞒二位——在本部队里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他开口道，“以后你们在前线待久了，就会听到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其中不少是真的，也有不少属于演义性质，不过它们无损于我们团长的形象！”

　　“尹参谋长，你是否能给我们讲讲这些争议呢？”现在开口的是那位身材细瘦、比女记者拘谨、看上去却更有城府的男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