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把它们发泄到团长头上,自己也在团里出了大名。
星期六晚上放电影,司令部通知他们连派人负责维持礼堂门口的秩序。他是值日排长,连长自然把差事交给了他。看不上电影心怀怨气,身为排长的他怨气尤其大,电影一开演,他马上把手下的兵放进礼堂,按规定关上大门,带两个班长守在门口,不放任何迟到的人入场。
不想这时就大步流星地走来了团长江涛。
上官峰不认识江涛。
“首长,你迟到了。”他直视着来人,说道。
江涛嘴里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我有点事儿耽搁了。”
上官峰还是没有闪开。“按规定迟到了就不能入场。”他说,目光坚定且隐含着大胆的责备,“你是首长,应该带头遵守纪律。”
江涛先是惊讶:这是哪个连的排长,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中拦他?继而勃然大怒,冲着上官峰吼了一声:
“滚开!”
围观者们此时才看出门道,乱喊:“他是团长!”“你把团长拦住了!”上官峰知道了面前的人是团长,但他已不能从“火线”上退下来了。“团长怎么样?”他拖着哭腔喊,“团长就能骂人吗?”他干脆横下一条心,发狠道:“今天我就是不让你进!看你能怎么样?!”
电影场内的八连连长和军务股长听到吵闹声跑出来,把他从入口处拉开,江涛才进了礼堂。散场时江涛差不多把这件事忘了,刚刚回到宿舍,门就被一个人敲开了。
“是你?!”愣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脸色难看起来。
上官峰走进门,站住,一字一字将心中酝酿得烂熟的一番话讲了出来:
“团长,我是想来告诉你:你是一个履行军职的公民,我也是一个履行军职的公民,我可以而且必须接受你的领导,却没有义务也绝对不会接受你的污辱。今天晚上你已经骂了我,那么现在我也要回敬一句——你是个混蛋!”
说完话,猛地转过身,走了。
江涛盛怒之下打电话给三营教导员,让他立即查明八连今晚在团部礼堂门口值勤的排长是谁,明天就让此人从A团卷铺盖滚蛋。
三营教导员没有把上官峰退回陆军学院,因为那是办不到的,可还是亲自去八连严厉地批评了他。
去年冬末部队接到作战命令,紧急扩编,C团向全师要一批基层干部,上官峰听到消息,马上找教导员报名。不久他就知道了:即便他不主动报名,这次也要被“支援”出去,团干部股最早拟定的一份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
十七
他是抱着摆脱江涛的目的来到C团的,这个目的实现了。他被任命为C团三营九连三排长的当天全军便开赴南疆,进入持续三个月的战前山地适应性训练。
在战前长达三个月的对亲人和往事的追忆之中,一位年龄比他小一岁、无论冬夏脑后总系着一朵金色的蝴蝶结、目前两个人的关系尚说不清楚的女高中生的倩影,渐渐超过父母、学校、师长的形象清晰起来,柳溪最后竟成了唯一使他柔肠百转地眷恋的人。
十八
三排上来了,上官峰插进队伍中去。
只有回到排里,同跟他年龄差不多的战士们在一起,离开副团长、连长这些“大人”,他的自我感觉才会好一些。
“无论如何,我明天不会让自己丢脸,这是一定的……但它只是事情的一个侧面。另一个侧面是:我越是冲锋在前,英勇战斗,死亡的可能性就越大……”
“排长,你在想啥子?”一个四川口音的战士开口问道,上官峰回过头,看清了那是七班长刘有才。
“哦,没想什么。”他含混地搪塞一句。
七班长再次压低声音问:
“刚才连里开的什么会?……是不是营里给了咱们连任务?”
“喂,老七,你还担心打不上仗吗?”这是八班长葛文义在说话,同时粗鲁地在刘有才扛机枪的肩头拍了一下。
“他哪是怕打不上仗,他是怕没仗打就立不上功,立不上功回去就娶不上媳妇!”不知是谁在后面揶揄地说,引起队列里一阵哄笑。
十九
部队到达黑风涧已是深夜十二点,随即散开在涧溪两侧森林中,转入隐蔽待命态势。九连被安置在涧溪东侧一片马尾松林中。按照战斗条令的一般要求,上官峰命令全排立即动手构筑俗称“猫耳洞”的单兵隐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