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上去!……我必须跟上去!”她这么想着,没有招呼后面的救护队,就一个人快步追赶着陈国庆,在他之后第二个冲进了林子深处!
她目睹了陈国庆的死,却没有立即想到那就是死。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就无法想象陈国庆会死。她只是认为他负伤了,需要她的救护!
她向前跑了两步,忙乱中没有解开身体右侧救护包上的铜搭扣,就被一个从侧面树干中间绕到背后的敌人击中了!那串冲锋枪子弹猝然连续穿透了她的右胸,血泉水般喷出,巨大的切割式的疼痛马上令她晕死过去。张莉失去知觉的身子摇晃一下,脸朝前扑倒在一丛灌木上。
她很快又从昏厥中醒过来了,便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猛地一个翻身,仰面躺倒在灌木旁的草地上。
她的眼睛痴痴地望着林子上方的天空,枪炮声听不到了,下午四时的天空清澈、明朗,一朵被夕阳染成红色的白云一动不动地浮在那儿,那么安详,静谧,世界在这一刻几乎显得和生命本身一样庄严而美丽。张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江涛,我的亲人,我并没有真正忘掉你!……
九
九连通信员吴彬奉程明之命,躲避着高地上方纷飞下来的弹雨,匍匐前进到高地西北侧三排的狙击阵地上,上官峰刚从悲伤中稍稍平静,抬起头来关心一下高地上下正在进行的战斗。
一排和二排的力量分明已耗尽了!
高地还在敌人手中!
目前他们排是连队仅剩的力量!
等吴彬气喘吁吁地爬到他面前,尚未开口,他就明白对方带给自己的是什么命令了。
“三……三排长,连长让你们接替一排和二排,对……对高地展开攻击!”吴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明白了!”
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把吴彬打发了。连长的通信员此刻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凶狠,目光冰冷。接着,他像是忘记了冲沟西侧依然存在的敌情威胁,干脆从藏身的卵石后面站起来,用上面那种可怕的目光缓慢地将狙击阵地后的全排扫视一遍,发出了命令:
“全排注意——跟随我向高地冲击!八班在前,九班在后,七班跟我来——”
他们没有沿袭一排和二排的路线,由高地北侧和东北侧实施正面强攻,而是沿着高地西北侧山坡上一条自下而上的雨裂沟,悄悄地猫着腰摸了上去。上官峰刚刚对全排发出向高地进攻的命令,葛文义就弯下腰跑过来,朝他指了指那道雨裂沟,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排长,咱们最好不要硬拼!我数过了,高地上的敌人大约还有三十个,我们却只剩下十八个人,硬拼不行!……咱们应该从这条裂沟里摸上去,最好能一直摸进敌人最上边的一道堑壕,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吧,照你说的办!八班长,行动吧!”他简短地回答道。
上官峰回头望一眼自己的队伍。经过上午长达四小时的远途奔袭和下午的一场恶战,还由于早上在黑风涧啃过几块干粮后再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它已变成了一支饥饿疲惫已极、遍体鳞伤的队伍。在渐起的越来越强烈的山风中,战士们神情麻木地、机械地、摇摇晃晃地向上攀登着,褴褛的军衣一条条一片片飘扬起来。
主峰下平台上方第三道堑壕内的敌人一直没有发现他们。于是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便攀登到裂沟与第二道堑壕由东向西延伸部分的交合处。裂沟和堑壕到这里都中断了,往上和往西的山坡上全是雷区,一根半隐在草丛间的地雷绊线清晰可见。上官峰意识到,他和葛文义原来想顺裂沟一直朝上摸进敌人第三道堑壕的打算落空了。
“排长,咱们不能现在发起攻击!”一直沉默不语地观察着敌情和地形的葛文义回过头来说,“我们应该等到天黑下来再开始行动,那时敌人看不清楚我们,成功的把握更大一些!”
葛文义的建议无疑是对的。上官峰想。
“好吧,咱们就等到天黑后再行动。“弟兄们,天黑之前做好战斗准备!冲锋枪步枪换上新弹匣,手榴弹盖儿全部打开!想吃干粮的抓紧时间吃点干粮,喝点水,天一黑下来就行动!”他只捡最必要的话向战士们大声说了一遍。
没有人说什么,更没有谁吃干粮或者喝一口水,大家只是照他的吩咐“咔咔”地给自己的冲锋枪步枪换弹匣,将手榴弹的盖儿打开,让带着拉火环的一根根白绳露出来。接着,所有没有打开枪刺的冲锋枪和步枪都“啪啪”地打开了枪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