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了。

　　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命令，上官峰“霍”地从裂沟里站起来。

　　一个黑影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山下顺着裂沟摸上来了。

　　是连部通信员吴彬。

　　“三……三排长，连长要我问……问你们为什么还不发起攻击！……连长要我传达他的原话，‘谁要是畏缩不前，临阵怯逃，他一定要执行战场纪律！……”

　　连长是看他们在这条裂沟里待了一段时间，不信任他们了！上官峰想。

　　“你回去告诉连长，我们现在就发起攻击！”他用一种隐忍的、僵硬的声调对吴彬说。

　　“排长，我们上了！”葛文义在他身旁低低地喊了一声，便朝后面猛一挥手，弓下脊背，率先跃过山脊线，顺堑壕向东快步摸过去。

　　二十分钟后他已将八班带进敌人火力网覆盖区的中心地段。令他惊讶的是：直到他们最终接近高地北坡东侧那道上通第三道堑壕的交通壕，敌人居然还没有发现他们！

　　从西边那道交通壕下端，猝然嘹亮地响起了一串枪声！“哒哒哒哒哒——”山上的敌人最初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几乎所有的枪口都朝响枪的地方转过去。刹那间，七班和九班所在的那段交通壕和堑壕就被毁灭一切的火网罩住了！

　　葛文义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必须尽快将排长和七班九班从绝境中救出来！为此他和八班必须马上发起攻击，将敌人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他立即向全班发出了攻击命令：

　　“副班长带机枪掩护！其他人跟我来——”

　　喊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已一跃而起，奔向面前那道交通壕。

　　他没有考虑就选定了敌人的重机枪做自己首次攻击的目标，因为它是眼下对排长和七班九班威胁最大的目标。葛文义也没有忘记交通壕右上方的轻机枪。他从身后取出了两枚去了盖的手榴弹，将它们投向重机枪后面的敌人堑壕里去，接着又迅速向右上方敌人轻机枪阵地一次投出了两枚手榴弹。投向敌重机枪阵地的手榴弹刚刚爆炸，他已经一个滚翻出了交通壕，快步向上冲，胸前的冲锋枪也“哒哒哒”地向敌阵地扇面形扫射过去！

　　敌人的轻重两挺机枪还在他登上敌堑壕前就哑了，三步两步跃上敌堑壕时葛文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觉身后仅有的四名战士也跟着冲了上来。他胸前的冲锋枪一直没有停止射击，他就要把枪口转向西侧堑壕了，猛地，他的左胸被连发的枪弹狠狠地击中了！几个胡乱喊叫着从堑壕东端跑过来的敌人填补了那段差点儿就被他们突破的防御阵地。几支冲锋枪一同开火，不到一分钟，这四名战士也全部倒在距敌堑壕不远的山坡上。敌人尚未安定下来，一挺轻机枪就满怀悲愤地打响了，第一串子弹便击倒了几个试图去重新操纵重机枪的敌人！

　　十一

　　八班的机枪手在山下阻击战中就牺牲了，最先打响这挺轻机枪的是副射手万全河；半分钟后万全河牺牲了，接替他据枪射击的是八班副班长秦二宝。

　　葛文义他们相继在敌堑壕前中弹牺牲了，秦二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义愤填膺地对机枪副射手万全河喊出了一个“打”字！

　　他没有想到，一旦喊出这个“打”字，他和万全河连同轻机枪就一起暴露了。敌人集中火力对他们实施第一轮打击后，万全河就牺牲了！秦二宝不哭了，他瞪圆双眼，紧咬牙关，从万全河怀中接过机枪，继续向敌人猛烈射击！此刻他对死亡的恐惧化成了一个非常简单和强烈的意念：不能再让敌人的重机枪和重机枪右侧的轻机枪响起来！它们就在他的正上方，一旦响起来，他马上就得死！

　　秦二宝用那挺轻机枪坚持了整整十分钟。十分钟过后弹仓里的子弹打光了，他被一发子弹击中了头部，身子往后一倒，蜷缩在堑壕底部了！

　　这位生于豫陕交界处的大山区的二十一岁的青年没有想到，生命的最后十分钟让他成了左右６３４高地战斗局势的英雄。他继葛文义之后将敌人大部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避免七班和九班遭受更大打击；将第三道堑壕内的敌人从中间一分为二，使其难以互相照应，心理上出现了崩溃之势；无意中掩护了另一个战士悄悄从高地东北侧上山，趁敌人惊慌失措之际摸进了第三道堑壕，由东向西开火，突然扭转了高地上的战斗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