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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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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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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歌王”
孙文涛
中原网  日期: 2007-09-17  来源: 郑州日报  
  都管他叫长江,名字汹涌,很亲切、熟悉,以至多年后我亦未知他究竟姓什么。只知他特别会唱知青歌。

  当年知青中流传一种歌曲,自创,或自编,有的结合民歌、古典歌曲、地方俚曲或中外历史歌曲等,演绎而成,我们知青管它叫“知青歌曲”。每一个省份地域,凡有知青的地方都有唱得好的歌手。

  他20岁出头,英眉俊目,戴了一顶洗得发白的旧蓝檐帽,里边还衬了一圈硬纸壳,整个装束像一位士兵般严整英俊,又挺有“知青文化”特征。那时我们在江边劳动大军中干活,挖土方,架电线,运砂石,水泥,他是“老三届”中1968年高中毕业的,比我们文化强,不光大两三岁还多读了个高中,且有一手技术,在城里下厂时学会了一手好水电焊活,这下派上了用场,成了工地上令人瞩目的几个电焊工,身边弧光闪耀,令人羡慕。当年在我们这些“小三届”眼里,“老三届”的哥姐都是可敬可亲的人,在什么场合碰见,不管认不认识,只凭同为知青情分,都视我们如弟妹,总有几分照顾关怀。他们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出生在1949年、1950年、1951年左右,是上世纪50、60年代早期共和国严格教育出来的第一批真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青年,他们对自己要求甚严,是准备把青春包括一生都毫无保留地献给国家与社会的人。

  用今天的词来说,管长江叫“知青歌王”或“歌手”一点不过分,但当年没有这两个词儿。别以为歌唱得好,人必然张狂、外露,过去讨女生欢心,完全不是这样,长江在女生面前不仅腼腆,就是在男生面前也谦虚,和气,对谁都谦和有礼,他特别讲个人卫生,极爱清洁,每干完了油渍脏活必立刻换一身衣裳,旧衣裳穿在他身上就像一位姑娘一样洗得爽气令人眼舒。后来有一回我带他回我的集体户,住了一宿,在大家包括所有女生的“强烈要求”下他竟然唱了几乎一个通宵,嗓子都沙哑了,一开口唱歌可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原来的他多年家庭出身不好备受压抑,可能因此上帝才补偿赋予了他一副低沉动人的嗓音吧,他从不唱学校教的,城里当年流行的各种呆板的“时代歌曲”,他唱的都是我们下乡后才听到的耳目一新的“知青歌曲”!他的歌带着他的经历个性,那一夜通宵未眠,秋月与浮云在窗户外移游,令人心神不定。

  “桂花飘落,转眼间来到小小的院子里, 

  苦的命运,死的灵魂,有谁曾在意?

  自己的青春,自己来怜惜,苦难有谁来代替……”

  (知青歌曲《秋歌》)

  歌词有沉醉的美凄,用当年眼光看有股“颓废”气味,其实它也并不完全吻合当年知青情境,是一种“代用品”,这是一支据传于20世纪上半叶的旧歌“旧瓶装新酒”改造成的知青歌。

  “知青歌曲”来源于“老三届”知青之手,到我们下乡时,他们已下乡好几年了,早期高飞展翅的理想碰上了变幻岁月的人生风雨,他们亲历了乡村复杂的人际关系,劳作的艰苦,日常文化与生活的单调,人间的不合理结构种种,到我们下乡第二年的1971年,有门路的已招工的招工,当兵的当兵,提干的提干,更多的人将来可能一生“扎根农村”,要在荒芜的岁月里度过其后漫长的迷茫沉重岁月。可偏偏在此时,他们迎来了完全不合时宜的“青春期”,年龄小的二十二三岁,大些的已二十四五岁,生理、心理的长期压抑产生苦闷迷茫,精神渴求寻找突破,“知青歌曲”就在此时应运而生!男大论婚女大论嫁对知青是不适宜的,恋爱也不行,这里不仅有纪律、更有超严格的自我约束,有人生与“革命的理想”的期冀值,有大环境氛围,“及时寻乐”不屑于他们这一代人命运,他们也不屑于这么做——

  “离开了这里,可知多少年,我留恋的故乡!

  望了又望眼前只是苗眉和麦芒;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的身旁,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城市的街路上……”

  (知青歌曲《故乡》)

  “共同命运者”是知青间的无声语言。“世上人,嘲笑我,说我是流浪者;我的心情永远埋没”(据电影《夜半歌声》改写的知青歌曲)。今回思知青们为什么喜欢长江呢?因为他能唱出我们大家心中所想,青春所感!老知青当年及其后都不崇拜什么歌手、演员之类,但他们尊崇“无名英雄”,能表述了一代人心声的人。

  有一次他用4页纸给我写下“知青歌曲”《惜别》的歌词,那字迹龙飞凤舞,十分潦草,夹杂着繁体汉字,这4页纸我保存了很多年,还借给别人传抄,直到歌词全一个字一个字在年轻的心里种子一样扎下了根。直到今天我还能几乎全数背出。

  “……飞呀飞呀转呀转,

  转到天涯海角边;

  人说风光这边美好,

  比不上春天里的北大荒……”

  (知青歌曲《秋天里路过大草原》)

  岳飞的《满江红·风波亭》歌词也是第一回从他那儿学会。他还教给我们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使我惊叹于以上两首诗词格调的恢弘高雅,气度不凡。我在校时念初中一年已开始“文革”,故基本上从没学过古典文学课,他使我大开眼界。长江会唱的歌今天我已记不清多少,有《南京之歌》、《小路》、《杭州之歌》、《秋歌》、《边疆》、《北京之歌》、《站台》、《惜别》、《重庆之歌》等,他大约会唱不少于几十首当年流传在东北边疆的“知青歌曲”。这些歌变成我们日常生活、命运的一部分,包含有“知青文化”因素,所以深获知青青睐。

  当年知青没有什么歌曲“比赛”,偶尔公社(乡)里举办有农村青年和知青参加的文娱大会,会场正式场合也不许唱这些未经首肯的“地下”歌曲。但知青们会在那种场合指指点点,哪个知青私底下里唱得最好,就像今天发现一个“靓女”一样;精神美,是当年知青美的一种重要标准,所以后来听说好几个漂亮的女知青都曾私下暗恋过长江并不奇怪,但从未公开过,也没听说长江有过“造次”,所以他的形象在我们大家的心中始终完整,甚至完美。有人说,“老三届”头三年严整,“小三届”中三年中等,其余不论届的后些年“尾巴”知青有的水水塌塌,甚尔迷失方向,或搞对象玩成风,不在话下,此为后话……

  长江之后在乡下呆了七年,在散落集群下乡的外省知青集体户中算较长,他们在松花江东,我们在江西(古人称江右、江左),遥隔了几十里,就再无缘邂逅。后来得知他招工回城当了名普通工人,进一大型国有工厂。城市的茫茫人海淹没了他。祝他幸福好运吧!今天再见面恐怕我们已都辨认不出对方,30几年光阴已如昔日松水般注入海洋,我们也已快老了。

  但我在知青的远方曾碰见了他!他的青春,闪亮的青春,他的歌声,如火歌声,点燃岁月,点燃了我,一瞬间又成“惜别”。时势的浪潮又一次汹涌,知青的划破远方长空的歌声也再次从苍穹大地“销声匿迹”——

  “长江嘉陵江水后浪推前浪,

  知识青年漂流去远方……”

  (知青歌曲《重庆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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