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站到上午温晓璐俏立的那棵羊蹄甲树下,靠着大树坐在翠绿的草丛中等着天黑,百无聊赖地想起昔日的朋友、同学,还有远方的亲人。最后一次与父母联系是接受封闭式训练前夜,在两名教官的陪同下我拨通家里的电话。
“妈妈,我要出国执行任务,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到哪个国家,有没有危险,大概多长时间……”
爸爸抢过电话:“出国后能和家里保持联系吗?”
“恐怕不能,这是一项保密行动。”
电话里出现短暂的沉默,爸爸是老公安,自然明白“保密行动”四个字包含的分量,过了半晌才说:“记住,任何情况下都要沉着冷静,顺境下不能急于求成,逆境下不能灰心丧气,爸爸妈妈想你平平安安回来。”
唉,不知何日重回亲切温馨的家乡,听爸爸爽朗的笑声,听妈妈弹钢琴,还有大院里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包括儿时玩伴周佳。
大概从初中起我和周佳就不说话了,原因是大院里的孩子们说我们是小夫妻俩,谣言传到学校后班上常有好事者跑到隔壁班看我的“媳妇”,因此我没少跟这些家伙干架。为避嫌放学后我们再也不在一起做作业,假期里也各和各的伙伴玩耍。
虽然不再说话,不再一起玩耍,可是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我们总是在相同的时间出门上学,对视一笑,然后各自抽回视线隔着一段路步行。上高中时都有了自行车,每天下晚自习后夹在一大群嘻嘻哈哈的同学中,渐渐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们俩,她骑得不紧不慢,我则若近若远跟在后面,不说一句话,羞涩而神秘的青春就这样一天天飞逝。
我上警校那年她考入北京一所大学,分隔两地更没机会接触,放假后也遇到过好几次,碍于旁边有人总是不好意思打招呼。直到大四上学期的那个春节,除夕之夜我到院子放鞭炮时正好她也在,两人默然相对片刻我涨红脸说:“新年快乐。”
她开心笑道:“新年快乐。”
“鞭炮放完了?”我问了句废话。
她抿抿嘴,打量着我说:“在警校几年,培养出军人气质了。”
“你也很不错,比以前……漂亮。”话一出口我脸颊像被火炉烤过一样发烧。
她有些腼腆地低下头,下意识用脚后跟踢地,说:“毕业去向定了吗?”
那时还没有人找我谈秘密行动的事,我坦然道:“初步方案是争取在广州或深圳就业,接受新思绪新理念熏陶,你呢?”
“原计划留在北京,可那边竞争太激烈恐怕没多大把握,”她看着我说,“我也想去南方。”
“好啊,”我脱口而出,“我正愁偌大的城市孤零零没有一个朋友呢。”
她微笑着侧过脸道:“别担心,我有几个女同学准备南下,到时把她们介绍给你……”
“那可不行,我一和女孩子说话就脸红,两句话不到就没词。”
“骗人,你这会儿和我说话脸红了没有?”
“你不一样,以前我们玩得多开心,还钻到李大爷柴火堆背后过家家,我当爸你当妈,你还偷偷用你妈的手帕盖在脸上扮新娘……”
“啐,谁扮新娘了,明明是你用装糖果的纸盒顶在头上做新郎官……”
正谈得高兴,她母亲边出来边叫道:“佳佳,佳佳,外面冷……”一见是我又转过身去,“你们聊,你们聊,嗬嗬。”
我隐约知道,她的父母与我家在很早以前开玩笑似的定下娃娃亲,这也是当时被嘲笑是夫妻的依据。不过这一说反让我们不好意思起来,周佳低低说声“拜拜”便匆匆进屋……
13
天色由明转暗,由暗转黑,草丛里响起了各种不知名小虫的叫声。
我很有耐心地继续等待,直到时针指向12点附近。是时候了,零点前后正是人睡眠最深最疲劳的时段,这时候厂区内无论哪道警戒线都难免产生松懈和麻痹。走了十多里,远远看到绵亘数里的高墙,面向公路的大门上有一排霓虹灯组成的大字:金致制药厂。
四下环视一遍,迅疾无比地跑到墙根下借助飞虎爪轻轻跳进去,眼前是四排高大宽敞的仓库,每一排的值班室都亮着灯,仓库四周的监控闪个不停,一丝不苟盯着每个角落。仓库两侧都是两层楼房,上面宿舍下面车库,每一间都上了锁。再向前七八排都是厂房,有的灯火通明机器隆隆,有的黑灯瞎火悄无声息,身穿消毒大褂戴着口罩的工人们来来去去非常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