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作了长史，也算是昂首跨入了秦国朝廷高级官吏的行列。但他却是众多高官中最为低调、最不为人知的一个。他不追求曝光率，也从不公开发表政见。别说是秦国老百姓，就连许多政府内的高级官员，也根本不知道有李斯这么号人物存在。每回廷议时，他都列席，却从来都一言不发，仿佛自己并不在场。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之内，李斯在秦国政坛里并没有引起任何像样的注意，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吃闲饭的人而已。就是派人去上蔡老家接妻儿时，李斯也只是让使者说自己在咸阳做小吏，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而已。

　　１７． 风雨欲来

　　且说李斯的妻儿经过两千余里的长途跋涉，终于到得咸阳。马车径直驶入一座华丽深重的大宅院里。妻子和儿子以为来错了地方。

　　李斯带着调皮的笑容，望着自己的妻子，他像个孩子，刚做了一件自认为十分得意之事，等着心爱的人的夸奖和赞叹。

　　妻子问道：“此是何处？”

　　李斯道：“此地便是李长史府，你便是长史夫人了。”

　　妻子迷惑而兴奋的表情，让李斯大感快意，十一年来所罹受的苦难，在这刻得到了加倍的回报。作为一个男人，让爱我的人为我骄傲，就是一生中最高的奖赏。

　　秦王嬴政用人不疑，给了李斯充分的信任和器重，放权而不问。李斯上报的年度预算，嬴政看也不看，全数照批，一个子也不少给。可供李斯肆意支配的金玉财宝，可谓不计其数。李斯全都公款公用，半点贪念也不曾起。他倒不是有意要作一个清官。只是常言道，爱护衣服要趁新，珍惜名誉须趁早。他可不想在他仕途的起步阶段，便落下骂名和把柄。

　　自李斯就任长史以来，时常会有某位六国的政府要员忽然暴毙，死因千奇百怪，凶手逍遥法外。李斯和他的手下，都谦虚内敛得很，对自己的杰作保持着沉默。

　　李斯对自己的妻儿也都保守着秘密。在妻儿的眼中，李斯的身上在发生着明显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不苟言笑，阴郁可怕。

　　看看克格勃出身的普京，我们就应该知道，特工部门出来的人，都有这样一股冷酷持重的气质。

　　对老板来说，只有小职员，没有小职位。李斯未必真心热爱他现在的工作，但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嬴政的眼睛。嬴政在暗中注视着他，考核着他。

　　吕不韦和嫪毐的较量还在继续，在太后这个贤内助的支持下，嫪毐渐渐在较量中占据上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让李斯费解的是，嬴政仿佛只有坐山观虎之意，并无主动出击之心。但，李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嬴政一直在培养他。没有嬴政的刻意栽培，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在军队系统里树立自己的资历和威信。

　　１８． 终于，升官了

　　这一日，嬴政召见李斯。

　　李斯原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召见，嬴政只不过想听听他汇报工作而已。等到了宫殿，这才发现有些异样。偌大的宫殿，只有嬴政一个人在。

　　嬴政要拜李斯为客卿。

　　客卿相当于是秦王的私人顾问，对国家大小政事，都有指手画脚的权力。而秦王所作的重大决定，一般也都会先来征求客卿的意见。客卿一职有着优良的光荣传统，秦国数任宰相都是从这个位子提拔上去的。

　　李斯作了客卿，等于半个臀部坐在了相位之上。然而，等他真正当上宰相，却已是二十七年之后的事情。二十七年之后，他已经是一个六十四岁的垂暮老翁了。李斯从布衣爬到客卿，只花了七年。从客卿爬到宰相，却用了二十七年。

　　透过客卿一事，李斯预感到，嬴政将开始对嫪毐和吕不韦采取行动了，而自己则是一枚率先弈出的棋子。

　　嬴政问道：“寡人欲除嫪吕二人，当以孰先孰后，孰急孰缓？”

　　李斯毫不犹豫地答道：“当以嫪毐为急。”

　　比较嫪毐吕不韦二人，无疑是嫪毐谋反的可能性更大。以李斯对吕不韦的了解，吕不韦是没有谋反之心的，不然也不会听了自己的忽悠，去装什么文化人，编起《吕氏春秋》来。

　　嫪毐会最终走上谋反之路的真正原因，李斯却没有向嬴政提及。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想当年，太后之所以离开咸阳，就是因为怀上了嫪毐的孩子。四年过去了，以嫪毐的性能力，想来太后的肚子又该大过了几回。淫乱太后，还生下了孽种，一旦事发，必死无疑。嫪毐为求自保，只有选择谋反，或能搏出一线生机。到那时，太后的地位会比较尴尬，她必须在嬴政和嫪毐之间作一个选择。至于太后将会作何抉择，李斯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