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读王羲之的《兰亭序》,我都会被那点画之间蕴含的力量所感动;常常落笔临摹颜真卿的《颜勤礼碑》,总感到一种呼之欲出的精神在跳动。书法以它那跌宕多姿的形态、唯美奇绝的线条,深深地吸引着我,滋养着我,使我为之痴迷为之狂。
如果,现在要我看来,哪种精神最能代表中国精神,我会不假思索、毫不选择地说:翰墨精神。
我喜欢书法,最先是受我大哥的影响。
记得小的时候在农村,从大年二十三开始,我家就会陆陆续续地热闹起来:左邻的,右舍的;村东头的,村西头的;登门者手中都会拿一张或者几张大红纸,向大哥求字。我大哥总是会备足“中华”墨水,把吃饭桌摆到正当院里,饿着肚皮抑扬顿挫极其认真地为每一位乡亲们写诸如“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爆竹声声一岁除,梅花点点迎新春”的吉祥如意的对子。尤其是到了“二十八贴花花”的上午,最为高潮。不小的院子里站满了等拿对子的人。那时,我的身份就是“书法家”助理了:忙着给大哥在一头拉纸。当一个字在他腕下写好后,他抬起手,我就赶紧把纸朝我这边方向轻轻拉动一些。这看似简单的工作,有时一天下来也会累得腰酸腿疼,只觉得浑身不是个滋味。每当叔叔大爷婶婶嫂嫂们夸奖大哥的字写得好时,我心里也是幸福的,但更多的是羡慕大哥的眼神。直到我上小学四年级那一年春节,我开始嫉妒起哥哥来,其表现就是再也不愿意给他当拉纸的助手了,我满以为自己经过三年级一年的大字练习,完全有能力为大家写春联了。可实际上,乡亲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成长”——我的毛笔字已经写得端端正正、天庭饱满了。
现在想想,不知道当时是因为单单对大哥的嫉妒,还是我那时早已被书法的魅力所倾倒,第二年春里,我硬是悄悄地躲在屋里、趴在低矮的凳子上用毛笔把大哥从学校拿回来作厕纸的几十本小学生寒假作业写满了拳头大小的方块字。同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颜真卿,从此烙进了我幼小的脑海里。
清代的刘熙载在他的《艺概·书概》中这样写道:“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也。”
一管柔毫,一张宣纸,就可以把人的精神性情清晰而又千差万别地体现在笔下的点线之中。以最简单的工具,直接的把握物我之美,万象之美。我现在的字,说实话是很不成体统,八流书家也难入。可我却在不断的读帖、习字中,似乎体会到了中国书法的精髓、中国书法的精神——博大精深的艺术与气贯长虹的品格。
颜真卿的书法显然是断古的,学书必临颜体,《祭侄文稿》堪称天下第二行书;他的人品和精神更是绝后的——他,行如一管笔,宁折不断,刚正不阿。据说,颜真卿一生在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天子为臣,最终为唐王朝而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关公坐帐,正气逼人”,后人如此高度评价颜体楷书。方方正正的中国汉字是没有感情的,正是有了如颜鲁公这样的热血情肠的书法家,才使中国书法具有了一种精神、一种气质。而这超乎于艺术之上、升华于书体自身的风骨,在今天看来,不正是我们每个使用方块字的中国人要具备的吗?
然而,在这个充满各种诱惑、物欲横流的经济信息时代,写字见功夫的书法家和地道的书法爱好者以及众多的附庸风雅者,有谁几时还记得书法的精神?有谁还能像一管笔那样站得挺拔笔直、不斜不逸?
其实,不论是王羲之(书法)的中和之美,还是颜真卿的气格之美、苏轼的文章学问之美、赵孟 的秀润之美……翰墨精神正在以它浓厚的无声的墨香熏陶着我们每一个人。
不妨抬头看看自家中堂或者书房悬挂的那幅字吧,也许书写者你熟悉或者陌生,不管是名家还是新秀,是楷书还是行草,是古字还是近作,可力透纸背的却是亘古不变的华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