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节课,我惊讶地发现,纪连海给高中生上的课,居然比在百家讲坛讲的理论性强!
下课后纪连海请我吃川菜,这嘎小子的吃相让我乐不可支。
我们点了四个菜:红烧黄鱼,辣炒鸡腿菇,日本豆腐,桂花藕。纪连海要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给我倒上一杯啤酒,碰杯!然后就自顾自往杯里倒酒,既不让酒,也不布菜。纪连海的眼睛近视到只看到眼前的菜,他就认准只吃最靠近自己跟前的那盘菜。
我边吃边瞅着眼前这个既真诚坦率又“浑不论”的小厮乐。这小厮多年轻啊?跟于丹一样,是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出生的。百家讲坛最年长的周汝昌先生,去年录节目时,年方八十七岁,须发全白,眼睛近盲,张着没牙的嘴徐徐道来,闻讯赶来听课的观众几乎爆棚。纪连海登台时在讲坛最年轻,不久,最年轻的成了康震,三十六岁。周汝昌是民国时大学生,康震是“文革”后大学生,百家讲坛“四世同堂”啊。
纪连海仍然执著地只吃跟前的鸡腿菇,我把另一盘菜换到他跟前,他浑然不觉,接着伸筷子去夹我刚刚夹过的红烧黄鱼。
纪连海一边搛鱼,一边大发议论:“马老师您发现没有?上百家讲坛的,人生都有点儿曲折,就说易老师吧,他高中毕业不上山下乡,能有今天吗?上讲坛的老师都有点儿怪。百家讲坛是个‘怪物公司’!”
我大乐,心想,小子唉,这你就“少所见而多所怪”啦。岂不知,在很多人的眼里,百家讲坛的老师们,唯独你纪连海是“怪物公司”!?上百家讲坛的教授,大多没啥奇怪,虽然一些人的人生道路上有点儿沟沟坎坎,毕竟还是照一步一个脚印、循规蹈矩的学者路子走来。只有你纪连海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大胆儿”,什么没学过的东西,都敢戳;什么没经过的事儿,都不怵;什么没见过的世面,都不大惊小怪!
纪连海,真诚坦率一嘎小,他的人生经历颇像连续性阴差阳错传奇。
手舞足蹈一主讲
纪连海说:“上百家讲坛,不能跟在学校上课一样用课件,你用课件,观众就看课件,就转移对你的视线了。”
我听了这话想:这小厮聪明,而且能琢磨事。
纪连海又说:“我给学生上课,有学生在课堂上打瞌睡,我回去就琢磨我讲的有什么问题?打瞌睡的经常是男生。男生和女生不一样。男生啥事都知道,你再讲他知道的,他就趴那儿打瞌睡了,可是男生知道的事女生不知道,你不讲,女生该知道的不知道,我就既讲男生知道的、女生不知道的,又隔三岔五抛出个男生不能回答的问题。我就是让男生知道:‘小子唉,你还嫩着呢。’我在百家讲坛讲呢,也随时注意观众什么爱听,什么不爱听,调整我的内容。”
我听了这番话想,这大概就是中学教师和大学教师的不同,中学教师关心学生有没有兴趣?讲课内容对学生高考有没有用处?大学教师关心自己有没有讲够深度?对于提高自己的学术地位有没有用处?
我问纪连海:“你在百家讲坛讲课,好像不看讲稿?”
“我怎么不想看?我看不见啊!”纪连海说着,指着眼前报纸上的一号字大标题,“我只能看清楚这么大的字儿!”
我看看戴着啤酒瓶底一样近视眼镜的纪连海,哈哈大笑。
在百家讲坛讲演不看讲稿,是很大的本事。往往说明主讲人观点清、逻辑强、资料熟,博闻强记,潇洒自如。纪连海不看讲稿,却因为他根本看不清讲稿!
纪连海初次在讲坛亮相时,我很不喜欢百家讲坛推出这样的主讲,我看不惯单口相声式的讲课方式,听不惯北京土话,不乐意看纪连海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私下还有点儿想不通,名曰“百家讲坛”,怎么着也多少得是哪方面知名专家,中国有那么多著名大学,那么多著名教授,那么多“家”,为什么偏偏挑了一位模样儿稀松平常的中学教师?
纪连海,特别是他的妻子肯定不喜欢我用“稀松平常”这词儿,人总喜欢接受他人恭维,纪连海同样喜欢有人说他长得有派。有一次他到某地讲演,有人说“纪老师长得挺像郭沫若。”纪连海大喜。纪连海的妻子津津乐道地把这话告诉我。
我听了这话,就从近处仔细瞧纪连海,哦,那高度近视的眼睛确实跟郭沫若有两分相像,但整个形象绝对不像。郭沫若有大文豪的“文气”,纪连海却多少有几分“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