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著名作家贾平凹举办书画展,他的一帮文朋画友前去捧场,一片叫好自然在意料之中,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贾先生有些书画作品还真不错,一个业余作者能达到这个高度就很不容易了,适当给予鼓励肯定,会让他再接再厉,更上层楼。但有些文友的溢美之词也说得太过分,太肉麻,不能不让人想起“文人相捧”几个字。
一位与会的知名人士说:“他构建起自己文本以外的‘话语’方式,于貌似‘无为’之中而实则蕴含着大为的精神气象,抒发着高远的志向,蕴含着深邃的艺术体验和艺术感悟。”(《华商报》12月13日)这话朦朦胧胧,弹性极大,话大且空,还算差强人意。
一位书画名家认为,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与书画并驾齐驱,相得益彰,在中国当代艺术界别具一格。这个评价显然不那么准确,好在是自己跟自己比,也大体可让人接受。
最离谱的当属画家陈某的评价:“中华5000年出了两个艺术奇才,一个是苏东坡,另外一个就是贾平凹。贾平凹的作品无论是从品位还是高度上,都和苏轼站在了一个对等的位置。”(《华商报》)这一具体,一量化,漏洞就出来了,把柄就被人抓住了。他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估计下边坐着的贾平凹会坐立不安了,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
苏东坡的艺术成就,无须在这里多言,诗、词、文、书、画、禅,都有定论,无一不精,有的干脆就是历史高峰,称得上是千古一人。尽管如此,苏东坡也不是不能相比、不能对等、不能超越的,但一定要靠事实说话,用作品发言,不是光凭嗓门大、胆气壮、敢放炮就能奏效的。就像超越《红楼梦》的大话,作家们喊多少年了,可直到现在,谁敢说自己的作品已达到曹雪芹的高度了?
三国时曹丕曾言“文人相轻,自古亦然”。有不少文化人,无论是大家名流,还是无名之辈,都觉得东西是自己的好,别人的作品都是“臭狗屎”。唐代诗人薛能,诗写得很一般,却颇为自负,曾骂同时人的诗作是“四方联络尽蛙声”。清代学者王西庄,学术上小有成就,因而狂妄之极,不仅看不起同辈学人,而且轻薄前贤,骂汉代刘向是“俗儒”,晋代杜预是“微末小儒”,唐代李延寿“学识浅陋”,宋代蔡沈“茫无定见”……
文人相轻不是好事,文人相捧好不好呢?我看结果会更糟。如果说,文人相轻,还能激励对方努力发愤,拿出精品佳作,以为自己争气,让同行不敢小视;文人相捧,则只能在互送高帽、互相吹捧中沾沾自喜,裹足不前。
而如今,文化人相捧成了很时髦的事,文艺批评家大都成了文艺表扬家,作品研讨会也多是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的闹剧。我曾有幸参加过一次小说研讨会,作品本来很一般,与会者却争先恐后地发言吹捧,绞尽脑汁地发现“亮点”,非常慷慨地赠送“高帽”,如果光听这些赞美之词,其高度比瑞典文学院给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莱辛的颁奖词还要吓人。怪不得钱钟书生前不愿意出席那些作品研讨会,而且不无轻薄地评价说,那些会议都是:“花些不明不白的钱,吃些不干不净的饭,见些不三不四的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现在想想,钱先生的话还真是一针见血,“窝里斗”固然很坏,“窝里捧”也好不到哪里去。
生逢盛世,国运兴则文化兴,衷心希望能出几个“货真价实”而不是靠炒作和吹捧起来的苏东坡那样全才型的文化巨人,平心而论,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人当中,贾平凹应该说是比较有希望的,但绝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