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江大平原上,天和地愤怒地对峙着:地是绿的,绿得广阔,绿得深透,天之下一切皆绿。天则是黑的,黑得沉重,黑得阴险,黑得骄横,奔雷连串,疾电频闪,压迫着大地,炫耀着威力。天在气势上占了上风,黑天四垂,怒云搅动,对大地越抱越紧,越压越低。大地虽有无尽的绿色,却显得娇嫩脆弱,此时惟有一绿柱挺立其间,仿佛是绿色选出的代表,硬顶着暴怒的老天。这是一个军人,戴着绿色大壳帽,穿一身绿军装,肩上扛着大校肩章。
他站在海洋一般平阔无际的大豆地里,大豆长得茁壮而整齐,如刀裁的一样,他就显得格外突出,成了豆地里的一根柱子。他身躯精壮雄健,眼光湛湛,死死盯住头顶上变幻莫测的乌云。这是总后勤部嫩江基地主任郑完植,领导着3000多名官兵,耕种着44万亩黑土地,如无意外今年大豆又是丰收。而“意外”似乎就在眼前,一场冰雹就可能将即将到手的丰收毁于一旦。天越来越黑,黑得让人毛骨悚然。他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沉,并不理睬虚张声势的雷电,眼睛只盯着咆哮的乌云,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几十门高炮从不同的方位瞄准了乌云,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向天开炮。在这种时刻更不能有一丝差错,倘若开炮不是时候,打不准,不仅不能将冰雹云驱散,还会把别处的冰雹吸引过来都砸到自己这块土地上。1000米高的天空是零度,越往上温度越低,冰雹云是上下运动,而一般的雷雨云是横向移动。郑完植就是要在乌沉沉乱糟糟的天空中捕捉到冰雹云,然后用炮火破坏它的上下运动,使之形不成冰雹。
他是血肉之躯,站在大豆地里太醒目了,正是雷电要寻找的目标。又一道龙爪形闪电,把厚厚的云层撕开,如同一锹捅漏了危如累卵的长堤,困兽般的大水顷刻间将一泻而下。郑完植闻到了浓重的水汽,脸上感到了冰的寒意,他识破了乌云的狡诈:在快速平移的乌云上面,厚厚的冰雹云在迅疾地上下翻动,在密谋,在凝聚,在调兵遣将……就在这时候他下令开炮了!炮口吐着长长的火舌,划破了天的阴沉和乌云对大地的笼罩。特制的炮弹像冰雹一般发射到空中,在云层里爆炸。天空抖动,乌云翻腾,连雷电也被炮火震住了,不再逗留,开始向高空,向远处退去。大个的雨点从空中撒落下来,在场的人都心里一惊:这种干巴巴的大雨点正是大冰雹的前奏。人们担心炮击失败,反招来更大的灾害。
郑完植没有让炮火停止,而是继续向乌云轰击。雨点越来越稀,渐渐停住了,却并未引来冰雹。天色也越来越亮,乌云急速升高流散。他命令停止炮击,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大豆地的垅埂上,泥水湿透了军装,凉丝丝感到很舒服,他很想躺下去……在心里默默地向天空道谢:感谢合作!他张开手臂把水灵灵的大豆秧揽进怀里,让豆叶和豆荚摩擦着自己的脸,湿漉漉,毛茸茸,尽情地吸吮着大豆地里青幽幽的香气,数着每棵秧上长了多少豆荚,每个荚里结了几个豆粒,四个粒的占多少,三个粒的占多少……
摘自《晶报》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