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母亲在北方。
其实就算我还在北方,每年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也屈指可数。几年前,我还在兰州工作,母亲就在兰州市郊的小城生活,两地的距离不过二十多公里,可是,我总是忙,周末不回去,一般的节日不回去,也许到了长假或者春节时,偶尔的就回去了。也不是一待好些天,我是从事新闻工作的,新闻每天都在发生,报纸要不间断地出版,那么,我要值班或者加班。我离家的理由总是那么充分,甚至那么理直气壮。母亲从未阻拦过我。她送我上车,我透过玻璃窗看见她越发憔悴的面容和越发稀疏枯黄的头发,但心里的愧疚刚冒了一点小芽,车开了,母亲站在寒冷的北风中,注视着我离去。
后来到了南方,路远,见母亲一面就更难了。每年都会回去一次,但每次都像串门的亲戚似的,东家西家,亲朋好友,一圈下来,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极少——她心里一定空落落的,孩子大了,就和母亲疏远了吗;若是这样,我的女儿长大后,我也注定是孤寂的吗?
高兴的是,今年的8月,我回了一趟家。时间不可谓不长,足足待了20天。不管这么长的假期从何而来,我都感谢上苍,让我和母亲天天在一起。
我给母亲做饭了。我知道她厌倦了这活儿。她做了一辈子饭,给父亲,给我,给我们一家,给凡是到我们家做客的人。几十年,一日三餐,那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数字。她想彻底地离开灶台,远远地离开,甚至不再看它一眼;那自然不可能,那么,即便我替她做一次饭,就一次,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她没客气,让我做了;我的手艺一般,但母亲连连说好吃。晚饭后在院子里乘凉时,母亲喜滋滋地对邻居姨姨们炫耀,今天我吃了儿子做的现成饭!姨姨们夸我;我很惭愧,三十多岁的男人,给母亲做了一次饭,值得夸赞么?
母亲已退休好几年了。父亲原来是医生,退休后现在开了间诊所,很忙。大多时我就和母亲坐在父亲诊所门前的石台上,说南方的事,说单位的事,说家长里短,说鸡毛蒜皮,引得周围的熟人也搬了凳子来坐,或买了大朵的向日葵,大家嗑着、说着,直到饭菜飘香,直到夕阳落了,夜幕来了,灯亮了。
话总有说腻的时候,有时,午后,我坐在石台上看书、看报,母亲则坐在我身边,手里忙着其他活计,也看我看书看报的样子。我杯子里的茶水浅了,母亲悄悄给我加满,我没有作声,任由着母亲。
小城悠闲,夏日的风散漫地游荡,朴素的乡音四处飘散,温馨和祥和包围了父亲的诊所和门前的我与母亲。现在回想起来,整整一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那20天和母亲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