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迷恋野外，找野趣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开始热衷谈论装备。比如面料的防风、防水、防寒，又薄又轻就足以保暖。发生在野外的意外死亡，许多原因就被归结为装备不足。专业人士与业余的区别，就看装备。高档次运动更如此，从高尔夫球杆到滑雪板，装备是专业的通行证。

　　由此我想到，与这些装备比，文化装备的配置大约有更多烦恼。吃文化这碗饭的所需，比起野外或运动的装备，我以为要奢侈得多。举例说，与德彪西齐名的法国印象派作曲家拉威尔死于１９３７年１２月２８日，今年是７０周年。我想弄明白拉威尔音乐与德彪西音乐的关系，这就需要装备。

　　拉威尔的音乐，我们最熟悉《波莱罗》，它几乎变成流行乐了，这是他１９２８年５３岁时所作的芭蕾音乐，是到美国喜欢上格什文的节奏的结果。拉威尔留下的音乐作品相对是少的，全部大约也就是十二三张唱片。但现在要找齐这些唱片却非易事，不要说在国内，在国外，唱片店规模越来越萎缩的情况下，也非易事——这装备不是花了钱就能在专卖店里买到。

　　找他的管弦乐，大约较容易，版本多。但要真正弄明白他的音乐，一定要听他许多管弦乐的原型——钢琴曲，听他室内乐中的弦乐四重奏或钢琴三重奏，小提琴与钢琴或大提琴的奏鸣曲，还有歌剧。如果不听到他时间只有一小时的歌剧《孩子与魔术》，我以为对他就少了一块理解。这部小歌剧描写一个孩子与被他淘气地摧残的物件与动物的关系，声音表现得惟妙惟肖。我这两天重新听了它五六遍，越听才越进入他的语汇，觉得它典型地表现了他音乐微妙的魅力。如你听不到这些唱片，可能就只在外围转悠，随便说一点泛泛的、不负责任的理解是容易的。

　　即使如此，我的收藏中还缺少他的歌曲，只听过Ｏｔｔｅｒ演唱的（３首马拉美诗），极有味道。ＥＭＩ公司有两张他的歌曲，没找到，没找到这两张唱片，装备就不完整。试想，听拉威尔就需要１２张唱片（还不能谈版本），每了解一个人音乐，就需面对他的全貌，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不仅是经济问题，即使有钱你也很难都找到。我家里现在有５０００张左右唱片，数量已不算少，但相对浩如烟海的音乐世界，真要研究一个作曲家，往往还要四处去找难找到的曲目。

　　书也这样，你要弄清一个古人的诗词，如果没系统读到前人研究成果，往往自以为是。读过最起码前人有代表性的集注，才有说话的基础。研究一首作品的具体创作背景，又需背景资料，比如当年发生的事件，与他相关人的记述。如此真是尝够寻找所谓装备的苦处，也眼看家里的书与唱片越来越多。

　　说到最后，还是关于图书馆的苦恼。但如是公共图书馆，就必不为你所用——不能开在你家或单位旁边，也不可能想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找装备大约就只能是活到老、找到老的无休止的烦恼。古人自己建藏书楼，想也往往是做学问无奈之举——找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广，就必须专门为它们找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