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上海没有下过大雪,今天一早出门只见得大雪纷飞,寒气逼人。
车在茫茫的大雪中不敢高速,中环路上的车辆都比平时慢了许多,有的甚至亮起闪烁的双跳灯。手机响起,怕影响开车我不敢接电话,一会儿短信来了,我随手按键只瞄了一眼:章含之老师于今晨8:25去世……我的心咯噔一下,立马打起了双跳灯,靠边停车。我盯着短信看了很久很久,我拨起北京的电话,那边一直忙音,泪水早已经像车窗上的雨水一样汩汩而下,任凭刮水器不停地摇摆也无法擦干。
两个月还不到吧,2007年11月底的时候,去北京出差我还专门去看望过章老师。她虽然有病在身,不过还依旧谈笑风生。那天本是约好一起吃晚饭的,可因为我其他的事情临时改在下午,只好跟章老师商量,能否上午见个面?章老师电话里稍有停顿,但马上又答应了让我上午去她家。我在灯市口的一家水果摊前买了一箱水果,因为好久不见了还买了一捧鲜花。她家的四合院里有工人在维修,四合院的大门敞开着,我径直走到章老师后面的客厅,看到章老师已经端坐在沙发里。我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没有起身,我心里就感觉到她是真的生着病呢,要不,她很讲究客套的,好朋友登门她是绝对不会不起身迎接的。身旁放着氧气机,她说刚刚吸过氧气,但见她讲话还是有些喘息,身体明显瘦弱了很多。她说:“小叶(从我是小叶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称呼我,即使我成老叶了,她也还是这样称呼),见一面少一面了,没想到我这个纤维肺毛病折腾得我够戗,或许会被长征医院的朱教授言中了,我会死在这个毛病上的。”章老师倒是一直敢于笑谈死亡的,不过,我还是打断了她的话,我说:“别瞎说啦,没那么严重的。”
我们说着其他的事儿,说着北京的冬天,说着家里的暖气,说着她的小外孙女,可说着说着她又会说到自己生病的身体,她说:“人好好儿地活着干吗要生病呢?”“人要么活得好一点,要么就死掉。”她说:“这个冬天我一直不怎么精神,早上总是赖在床上,所以你说上午来看我我有点迟疑,不过,也好,总算逼着我早上起床了。”我说:“北京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尽管家里有暖气,你这样的身体,我倒是建议你冬天到海南去住住。”她说:“海南是好啊,可是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去呢?不想啦!”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章老师本来要请我吃饭,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说下次吧。在她客厅里坐了两个小时不到,我要起身告辞,章老师想立起身来,被我挡住了,我说:“不客气了,你身体要紧。”可她还是站起来了,只见她满脸的感慨,拉过我的手给了我一个时下流行的拥抱礼,我说:“等你到上海过年,好吗?”她说:“好的,好的。”
真的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的见面。
一个多月前,章老师因为严重的肺部感染住进了医院。我没有太在意她这次住院,我还宽慰她:“没关系的,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好的,只要不是癌症,肺部感染算什么?”我说:“等你出院了,我再来看你。”
12月24日圣诞夜我给她发短信,她给我的短信回复是这样的:“小叶:我万没想到这场肺感染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今后我可能离不开氧气支持,也就不能任意走动了,比中风还惨。心情极坏!”
1月8日,我知道章老师的这次肺感染真的有些麻烦了,医生限制探望、限制讲话,我说“我来北京看你”,她给我的短信说:“出院又无望了,这几天不大好,医生在门上贴了谢绝会客。”
电话不能通了,后来短信也没有回复了,这几天一直在期盼着有章老师病情好转、甚至出院的好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噩耗。
章老师很相信本命年说法的,就是最后一次我去看她的那天她说:“本命年是有些晦气,我的每一个本命年都有些麻烦事儿,上一个本命年是我大手术,再前一个本命年是老乔去世,这个本命年我又这么不好,哎!”我说:“没什么啦,这个本命年不就快要过去了么。”她说:“是啊,但愿这个本命年快点过去吧!”谁知道阳历的2007年是过去了,可农历的2007猪年,章老师她还是没有逃过她的本命年这一劫呢?
上海的雪越下越大,草地白了,房子白了,树木白了,所有的车子都披上了白雪,我呆呆地立在我们家北阳台上向着北方,望着空中漫天飞舞着哀伤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