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续注意她三天了。
总在那个角落,总在那里捧书,总是那么宁静安详,就像教堂内的圣母像。虽然图书馆是个该凝神静气的场所,然而,最深深吸引他的,还是她那三天来一成不变的色调的神秘感。
她永远穿着绿色衣服,鞋子、皮包甚至蝴蝶结也是绿色的。
对他这位青年画家来说,色彩从未让他如此着迷过,特别是绿色。多年来,他的创作一直偏爱黄色、橘色、红色、米黄这类暖色系列,就跟他崇拜的梵谷一般,热情奔放的艺术家本性一样。至于蓝色、绿色、灰色这种冷色系列,几乎从不在他的调色盘上出现过,他认为冷色系列冷酷无情,无法使人动心。
可是现在,才三天,他却发现原来绿色也能调和出这么美丽的世界。她是多么善于选择适合自己的色彩啊,她的绿与她的静,糅合得就像一幅最有自然美的图画。
——老天!
——还亏我自夸是艺术家呢!
她站起了身,捧着书本,悄悄离去,突然使他有所醒悟:
——我怎么没把握机会光是在这儿傻看。
他提早离开图书馆,一家家服装店走下去。
回到家后,他迫不及待地装扮自己,水绿色的丝衬衫、深绿色的领带、墨绿色休闲裤装。当然,帽子不是绿的,他斜戴上那顶有个小绿鬏的灰呢法国软帽,站在镜前浏览,脑海中浮现出印象派画家莫奈的池塘绿色来。
第二天一早,他穿戴整齐,在绿衬衫领子上,喷了点刮胡香水。图书馆一开门,他首先进入,占住了她三天以来角落上的座椅,摊开书,开始期盼。
——但愿圣母保佑她还会来。
她终于推门进来,那捧书、那种静、那神秘的绿。
她习惯性地走到这角落,看到有人,正要换座,他立即勇敢地站起身,呈现于她面前说:
“大概我占了你的座位,是不是”
她终于看到他的一身打扮,略感吃惊,随即轻声说:“你也喜欢红色?”
“红色?”
她脸颊升起一丝红晕,迟迟说:
“抱歉,一定又弄错了,我是重度红绿色盲。”
——老天!
摘自《台湾文学选刊》
张至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