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人
1927年的春天,一位深受意大利宗教画和巴黎寓言画熏陶的作家十分偶然地走进了卢森堡画廊。在这里,一个小型画展中由色彩、阳光和运动组成的骚动不安的世界让他震惊!他惊诧不已地徘徊于一幅又一幅油画面前,被这位名叫温森特·梵高的荷兰画家深深打动。
这位作家就是欧文·斯通。
如果不是欧文·斯通根本不懂功利地写出了《梵高传——对生活的渴求》,我怀疑我们是否能了解还有这样一位艺术家被冷落在社会的一隅。年仅26岁的欧文·斯通当初非常冒失甚至完全是冒险地要写出梵高时,仅仅只是出于他不可遏止的激情与冲动,他根本不了解也不懂得市场。他发疯一样四易其稿写完这部书,却在3年间被美国17家大出版社一一拒绝:“您怎么可以要求我们,让正处于萧条时期的美国公众,接受这个关于一位默默无闻的荷兰画家的故事呢?”
这样的境况真是可怜。与今天这部书已翻译成80种文字、销出2500万册的盛况相比,你会怀疑我的叙述是一种夸张的虚拟。欧文·斯通的手稿后来终于在删减了1/10后,为英国一家老出版社的小分社接受。出版的当天,那位小分社的社长神情阴郁地祈祷:“我们印了5000册,我们还在求神的保佑。”
是呀,梵高算什么?他仅是个落拓于英国、比利时、荷兰与法国的“乡巴佬”,是个从来不去沙龙为绅士淑女画像的“怪物”,是个完全不合19世纪末欧洲上流社会口味的“畸形的人”,是个富有神经质的癫痫病人!他37岁就死了,死后也只有他的弟弟为他举办过一次小小的画展。他算什么?
但欧文·斯通却这么问自己:“这个如此深切、如此感人地打动了我的心,为我拨开了眼中的迷雾,使我能够把生命作为一个整体来认识的人是个什么人呢?”他也因此背起了旅行袋,开始追寻画家的一生。他沿着画家的足迹走遍了欧洲,住在画家曾经居住和作画的每一处房屋,跋涉在布拉邦特和法国南部的田野,寻觅画家每一个安插画架的地点。在他回到纽约时,他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梵高的一生,是人所经历过的最为悲惨然而成就辉煌的一生。”
只为了感动才写,只为了崇高才写。在1927年纽约格林威治村那个单身宿舍里,作家的灵魂明净如镜,清澈如碧天。我看见,世间一切为了功利的忸怩、造作、矫情、贪婪,都在这样一位作家、这样一种写作的面前羞愧地低下头来。
英国那家小出版社长的祈祷一直虔诚地回响着:“我们只印了5000册,我们还在求神的保佑。”神到底保佑了他,全球到今天为止有几本书能有2500万册这个销量呢?
这是对作家这样崇高的写作的一种报偿。
也是对画家这样圣洁的创作的一种报偿。尽管这种报偿来得太晚了些。
摘自《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