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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

中原网  日期: 2008-06-12  来源: 郑州日报  
  起初,人们喊他俞五爷,后来不兴这么称呼了,也不敢这么叫了。如今,还是遵称他俞五爷吧,俞五爷是他的本来。

  幼年丧母,许是失去母亲庇护后对黑夜和梦魇的恐惧,儿时的他总是不肯睡觉,哭哭啼啼。父亲抱他到膝盖上,轻声哼唱。唱什么呢,唱什么能平复一个小孩子的恐惧?父亲唱的是昆曲,是《邯郸记》中的一曲“红绣鞋”。他渐渐安静了,舒缓的曲调给他慰藉。要是一直留在这曲子里,他的人生会不会少几许苍凉,命运是不是少几分叵测,而心中多一些安慰和依赖?

  他的父亲是苏州名士,度曲大家俞粟庐。俞粟庐对儿子的培养完全按照一个旧式文人的规矩,儿子九岁时便让进私塾学经史诗词,十四岁拜师学画。他既然被誉为“江南曲圣”,儿子学昆曲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请了名家沈月泉、沈锡卿教戏。经史诗词是根本,书画唱曲是修养,倘若不是时势的变化,吟诗作画唱曲正是俞五爷该有的生活。

  老天却不允许他过这样的日子了,家道中落,经济窘迫,正在这时候京剧名旦程砚秋请俞五爷下海。世家子弟玩票和下海谋生不是一回事。成了角儿的戏子补习琴棋书画向公子靠拢,他明明是公子,此刻却当了戏子,更何况,他将丢了他的昆曲、丢了儿时父亲在耳畔的哼唱,去唱吵闹得多也俚俗得多的京戏。程砚秋的名气远比他大得多,他是来傍角儿的?散戏后,八大胡同的妓女送衣料到后台来,那一刻的他,怎么想?能怎么想?

  他不愿去想了,不堪想。他抽上了大烟,整整四年。烟雾缭绕中,他忘了过去,忘了父亲和昆曲,还是忘了现在,忘了每天的登台演出?

  还好,他遇到了一个爱他的女人,女人帮他戒掉了大烟。

  俞五爷再一次运交华盖,是经历“文革”。老戏全部被封杀,昆曲是最反动最顽固的封建文化堡垒,要彻底批判,彻底打倒,唱昆曲的他自然厄运难逃。阴雨天,他住的洋房到处漏水,墙上的电线走火冒火花,他一个人在背光的地方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坐着。

  “文革”后期,批斗审讯他的人批斗审讯够了,懒得理会了。他到学生岳美缇家中做客,送了三件礼物:一部曲谱、一方砚台、一把象牙小刷子。曲谱是20世纪40年代他请人手抄的《粟庐曲谱》,砚台是他写字画画用过的,象牙小刷子是以前化妆留下的。曲谱、砚台、象牙小刷子,就是俞五爷的一生了。

  他继承了清代叶堂一派的唱曲精髓,唱法讲究。可他不仅仅是清唱家,还能够游刃有余地扮演各种角色,大小官生、巾生、雉尾生、穷生兼工。他能唱两百余出昆曲折子戏,对唱法、念白、咬字、用气、运嗓都造诣颇深。他是昆曲传习所的倡导人和创办人之一,20世纪50年代后担任上海戏校校长,培养出一批至今仍活跃在舞台上的昆伶。

  他生活在昆曲式微、京剧蓬勃的年代,自然与京剧脱不了干系。除了早年和程砚秋配戏,他更以和梅兰芳的合作著称,两位大师合演了《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和《白蛇传》中的《断桥》。通常人们更关注梅兰芳学昆曲,把梅博士唱昆曲视做谦虚好学、功底深厚的例证,而忽视了俞振飞对京剧的贡献,是他的表演增添了京剧小生的光彩,是他把昆曲的精致和高雅传递给了京剧。不能怪程砚秋或是梅兰芳的名声太响,只能说,昆曲喑哑,发不出声。

  晚年的光景还算不坏,他一下子热闹起来,成了大师。大师的最后时光是在医院度过的。护士说,夜深人静时大师会唱昆曲,他的气管已经被切开了,可是,他还唱昆曲,他说,他想唱。

  他唱的是什么呢?是父亲唱给他的《邯郸记》中的“红绣鞋”吗?他唱的是他曾经扮演过的唐明皇、李太白还是柳梦梅、裴少俊?

  没有人听他的绝唱。

  在他之后,昆曲舞台上再没有和他一样有书生气的小生了。他的书卷气不是为了演戏,他原本就儒雅。他本可以做一个书生,他就是个书生。逢着乱世,只好去演一个个书生了。

  他生于1902年,1993年逝世。他的一辈子正赶上中国最为动荡不安的一百年,昆曲最奄奄一息的一百年。

  昆曲原本属于俞五爷,属于文化人的风雅。俞五爷没做成,俞五爷属于昆曲了。

  摘自《昆曲,今生看到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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