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她一直没有甘心过。
他是个普通工人,一千块钱的工资,在这个城市过得很拮据。她大学毕业,但是专业冷门,所以找工作一直不顺。26岁那年,她厌倦了每个月东拼西凑交房租的日子,经人介绍嫁给了他。介绍人说,虽然他穷了点,但毕竟还有个小房子。
可相识后她才知道,所谓的房子,不过是一间低矮的平房,还在城郊。她上班,每天在路上就得倒腾三个多小时。
她下班晚,有一段路没有路灯,他每天就带着一个小手电,站在路口等她回家。冬天的晚上,有很大的风,从公交车下来,她经常冻得直发抖。他打着手电,慢慢牵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永远带着温热。她好奇,问他大冬天手怎么也那么暖和?他憨厚地笑了,说:“我搓的,我怕你冷,就不停得搓手。”
那双手,就那样在大冬天裸露在外,冻成了一双又红又肿的熊掌。她的心暖了一下,可回到那个破败的家,又变得灰扑扑的。
结婚三年后她遇到了另一个男人,是一个公司的经理,穿笔挺的西服,喜欢用淡淡的古龙香水。他带她去看刚买的房子,房子不大,90平方米,但在她眼里是个天堂——清幽的木地板,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和狭小的平房形成极大的反差。
要离婚的话,好几次到嘴边,女人都不忍说出口。她想,无论怎样,他是真的对她好。男人把家务全包了,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天天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像女儿一样宠爱着。
没想到居然是男人提出要离婚。他说他在外面有人了,对不起她,所以主动把房子让给她。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一直对他有歉疚,可现在,先背叛的却是他。
29岁那年,她成了离婚女人。办完手续那天,她找到那个经理,拉着他的手高兴得像个孩子,她说:“咱们的房子,以后把主卧刷成粉红色的好不好?”男人支支吾吾,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其实,你不该离婚的。”
她忽然醒悟了。没离婚之前,他找她,是因为她有家庭,轻松,不用负责任。现在,她孤家寡人一个,他开始怕她粘上他。
她想哭,发觉哭不出来,应了那句话:自作自受。她开始努力啃注册会计师的书,下了班后,窝在公司里倒杯热水,就着面包吃几口,死命背那些晦涩的会计术语。她很晚才回家,总是忘了带手电,只好打开手机,就着那一点微光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路上有碎石子,她一下没注意,摔了一跤。膝盖渗出血丝,她想起过去无论多晚,男人都等她下班,那手电筒橘黄的光,就像隔世的温暖。
男人又回头来找她。他说他和那女人断了,求她原谅,问她能不能重新开始。她正喝着水,听了这话一下子呛起来,她把水杯摔在地上,说:“呸!”她不说不,她说呸,因为她恨他。她忘了是自己先不甘心,却把自己受到的伤害都归结于他的背叛。他不恼,像平常夫妻吵了架一样,只是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好,然后像没离婚前那样,每天等在路口接她。有时,人们看到他们傍晚走在一起,都善意地打趣他:“又接老婆下班了?”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他就这样,用自己温热的心,捂着她那颗受伤的心。
她最后一门注册会计师课程通过,已经是两年以后,她三十多了。考试那么费力,可他没有丝毫怨言,一直照顾着她。拿到证书哪天,她终于点了头,说:“我们去复婚。”他的背叛让她心里有根刺,但是想到自己也曾出轨,就原谅了他。
复婚那天,他才告诉她,他从来没有什么别的女人。是他发现了她的外遇,不忍心拖着她,才骗她说自己有了外遇。想到她跟了自己,委屈得很,自己唯一能给她的,就是这个小平房。后来才知道哪个经理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他抱着她,紧紧地,生怕她会消失一样,说:“我运气多好呀,你是我的珍珠。”
她的泪,流了一脸。他几乎从不说甜言蜜语,却为了成全她,撒谎说自己有了外遇,还把唯一的财产也留给了她。运气好的是她,这个男人,才是她的珍珠。
有些男人,就像珍珠,起初看时,只是河蚌体内一颗不起眼的小沙砾。经过岁月的重重磨砺,那种良善的光芒会一点一滴透出来,终于变成一颗耀眼的珍珠。
摘自《妇女》